Re: 我在印尼走路

        海上漫游(2)：Anambas

        Anambus群岛位于马来半岛的东面，主要的两个小镇是Jemaja岛上的Letung和Siantan岛上的Terempa。

        交通：每周一、三、五从Bintan岛Tanjungpinang的港口有快船去Letung(大概35万印尼盾）和Terempa（大概40万印尼盾）。到Letung需要6个半到8个小时。从那里去Terempa还需要2个小时（9万印尼盾）。此外，也有PELNI船到这两个镇，可以在官方网站上查询。Anambus群岛部分岛屿位置示意图。

 

Letung的大部分房子建在水上。

有时候天空很低，云朵都快要碰到海。



       凤凰螺

       船刚到Letung的港口，岸上一群男人跳过木桥，争先恐后冲进船舱，有的逐个问要不要帮忙搬行李，有的拿着一个个篮子兜售零食。一时间小船上人声鼎沸且拥挤不堪，场面很混乱。我们也拿好背包，穿过人群，踩在搭在船边又短又窄的木桥上，跳上了岸。岸边有许多小摊子卖煮好的花生和其他零食。船开了，上船的人也回到岸上。很快，所有人都收拾好东西，往镇上走。辣牛肉说起下船的情景，不喜欢那些上船搬行李卖东西的人，认为如果大家只是在岸上等乘客自己下来买东西就好。他成长的环境和经验让他很尊重规则。我能理解，只是我会觉得如果不是为了多赚一点钱，谁不愿从从容容而要这样与人争夺呢？

有一天我和辣牛肉去岛上的海边，我学游泳，辣牛肉做潜水。正玩着，不远处两个男人和两个男孩推着一艘小船入海。我们跑过去，原来他们是要去离岸边稍远的地方找凤凰螺。小船的主人是J和H，他们会时不时带着男孩A和K出海。J爱讲话也爱笑，H则沉稳而沉默。十几岁的A和K都很活泼。

        我和辣牛肉也加入他们，坐上船出海。船开了不久就在海上停了下来。A和K跳入海里，像鱼一样游来游去，然后一头扎入水中。浮出水面时晃晃头甩掉身上的水，兜里已经多了好些凤凰螺。J把很长的管子伸到水里，M则带上连着管子的面罩跳入海中，在水下好久，出来时胸前的衣服卷起来，装满了螺。

        辣牛肉也跑去水里帮忙找。而我因为不会游泳，只能待在船上。下午的阳光照在海面上，一闪一闪，像是满地的碎银。他们轮流上船休息，吃点饼干、坐一下，再跳入海中找螺。

        回到岸上后，天已经快要黑了。J提出让A骑摩托送我和辣牛肉回旅馆。我们习惯了走路，便谢过他，和他们道别后走回了旅馆。临走前，J说第二天早上会去市场上卖螺，约我们在市场见面。我们以为他只是随口说说，答应了下来。第二天我们要去岛上比较偏僻的一个地方，很早就出门了，没有来得及去市场。第三天的清晨我们去市场，J不在。没见到他，我们渐渐也把这件事忘了。

       离开的那一天，我们在港口又见到了J。他穿着红色上衣，手里拿了一个篮子，篮子里是一盒盒煮好的凤凰螺。我们上前和他说话，他笑着和我们打招呼，告诉我们约好的那天晚上他去找过我们。那天，他打听到我们住的旅馆，和旅馆的人说了我的名字，想见我们。可是不知是不是已经太晚，旅馆的人没有把我们叫下去，只是跟J说我们已经入睡了。听到这，我和辣牛肉大吃一惊，又觉得内疚。我们不该失约的。我想象着他默默离开旅馆、骑着摩托车在黑暗中回到村子的情景，觉得很过意不去。

       船到了，J和我们的谈话结束。他跳上船，在乘客之间卖煮好的凤凰螺。我们也背着背包上了船。船开的时候，J回到了岸上。辣牛肉买了一盒吃的回来，白色的塑料盒打开后是一个个纹路清晰干干净净的凤凰螺。如果还有机会去Letung，我想再和J去找螺，也一定不会再失约。



        世界尽头

        从Letung往北一直走，经过几个村子再翻过小山，就到了北部的一个海滩Pantai Kusik。这条路大部分沿着小山旁的海岸，景色非常美。那天下了大雨，我和辣牛肉没有带雨伞。两个人心想反正到了海滩也会变湿，就痛痛快快淋着雨。海滩非常干净，海水碧绿。天空低垂，像是一张蓝色的布浮在海上。望着远处似乎可以看到天和海连在一起。在世界尽头般的偏僻岛屿上竟有这样的一处安静又美丽的地方，实在让人感到惊喜。海滩边是小小的村子，房子随意盖在路两边。我们去找可以寄存东西的地方，看见一个房子开着门，便试着喊一下看有没有人。出来一对两个女生，W和她的妈妈。她们微笑着把我们让进家中。W还在上中学，年纪小小，有些腼腆，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W的妈妈很亲切，说话时的表情好像我们不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外国人，而是住在隔壁村子的人。



海滩Pantai Kusik 在岛的北端。

       辣牛肉去潜水，我则在近海处学游泳。在海面上仰躺着，天蓝蓝的，周围好安静。

从海边回W的家。W的爸爸也回来了。W拿出两个椰子给我们，是她爸爸特意摘的。我和辣牛肉一人捧着一个大椰子，喝里面的汁水。椰汁很清甜。W的爸爸说话时也带着微笑，笑起来眼睛有点小。我们和一家人聊天，聊W在那里上学，聊W已经出嫁的姐姐，聊岛上人们爱骑摩托车……



       龙岩来的人

       在Letung有一处背山面海的墓地，里面有许多华人的墓，也有许多上世纪从到印尼的越南人的墓。华人的墓碑上写着他们来自哪里：厦门、漳州、同安，还有龙岩。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墓碑上写着“龙岩”。龙岩离我家只有一两个小时的车程。它在内陆的山区，离海并不近，不像厦门、漳州和同安都靠海。墓碑上的这个地名让我感到熟悉而又吃惊。我很想知道墓的主人为什么从山区到海边的城市，再漂洋过海到这么偏僻的小岛上。

       几天之后，我们在旅馆遇到邹先生一家：他和妻子以及两个女儿。难得遇到可以说中文的人，我们自然就聊起来。聊着，邹先生讲起他父亲的故事。邹先生的父亲来自龙岩。上个世纪30年代他和同乡一同乘船到了Siantan岛（也叫“仙丹岛”，离Letung所在的Jemaja岛船程两个小时），并在那里娶妻生子，一直生活在岛上。邹先生的父亲在家乡原来也有妻子和儿子。年纪大了之后，想回家乡探望，但是由于身体原因没能成行。邹先生便开始学习中文，随后前往大陆，把同父异母的哥哥接来印尼。那时他已年过40，第一次见哥哥，而他的父亲也是隔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他的另外一个儿子。我想象父子见面的场景，其中有多少悲和喜。



        寻找Kuku岛

      20世纪70年代末到80年代初，在越南有成千上万人为了逃离共产党的统治，选择乘船离开越南。这些人中的一部分到了印尼，被印尼政府送到Jemaja岛上。在岛上的越南人集中在两个地方：Air Raya和Kuku。后者也被称为Kuku岛——乘船到Kuku的越南人以为自己到了一个独立的小岛上，把他们的居住地称为Kuku岛。然而实际上它只是Jemaja岛的一部分。越南人在岛上居住了一些年，有的人在岛上去世，其他人去了新加坡、美国、加拿大等国家。

       我们决定去找这两个地方。辣牛肉用谷歌地图上的卫星图画了一个地图。按着地图走出村子后便进入了山里。地上长满了灌木，路的痕迹若有若无，走路时需要不停拨开身边的植物才能继续往前。很多时候眼前完全看不出路在哪，我们只能自己根据方向，在山里走出一条路来。中途我们经过一个岔路口，路分成两条。我们沿着其中一段路走一部分发现不对再又折回原来的地方走另外一条路。走了几个小时，我们到了海边，那儿停着一艘船。往里走几步便是一片空地——Air Raya到了。有几处茅草房在空地上，其中一个里面有两个男人。他们从Kalimantan(加里曼丹岛)来，在岛上种一些作物。网上有人说在Air Raya有一些越南人的墓。我们在那里的时候没有看到，它们消失在空地后浓密的森林里。

去Air Raya 的路上会先经过海边。
Air Raya三面环山、一面临海。

       从Air Raya 再翻过一座小山，就到了Air Biru。它是一个海上的小村子，有着碧绿的海。辣牛肉想再往前去Kuku。可是谁也不知道走山路到Kuku到底有多远，有人说几公里，有人说十公里。如果不想在山中迷路且在天黑前到达Kuku，最好的办法是包一条船过去。辣牛肉放弃了，我们一同乘船返回Letung。

       船停的地方离Letung山上的那个墓地并不远。在那里，我曾见过一个越南华人的墓，墓碑上有一个年轻女孩的照片。上面的中文写着她随着家人乘船离开越南，在船上去世，年仅24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