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威武将军

过年始终是国人即喜欢又拆腾的事，今年回家呆的时间较长，农历正月14才出来。爸妈爱客爱热闹，为了让他们乐一下我也就天天做菜，宰了16只鸡鸭，通常都这么统计下过年的来客多不多、热不热闹.今年挺不错，白天有亲戚，晚上还有同学朋友喝酒闹腾。回来到公司上班，反而觉得松懈下来，坐在办公室脑海还呈现过年的一幕幕，总觉得过年还缺点什么，不由得想起了记忆中的严坑狮,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时一到过年,严坑舞狮班不经意中就来了,狮头豹突大眼，青面嘹牙，高伸着头，牙咬红绸。甩动着综毛辫子，随着锣鼓节奏左看右看地走来,就象个威武将军威风凛凛地巡城。迎接狮子的主家事先做好了标和鞭炮，随着鞭炮轰鸣，紧锣密鼓，狮子张牙舞爪，上跳下串，呼呼生风，邪魔灰飞烟灭，完成任务后，在高堂拜三拜继续巡城。有一年我家两条小猪没养活，过年就接了狮子。狮子刚走后我静静感受下舞过的地方，明显感觉到一丝暖意，驱散了往日的寒凉。
       对舞狮的记忆我可追溯至学步之初，由父母哥姐带着看，带着敬畏惶恐远远地看，目不转睛。透过大人的头顶，只看到舞动着的辫子和棕毛，还有铃铛声，我已很满足了。那时他就是一匹活生生的猛兽，不吃人，能驱魔除邪。稍成长后跟着狮子跑，知道了狮子是人舞的。舞狮头的人也捡鞭炮，舞狮的人也得休息。狮头举久实在很累人。他们休息时狮头摆在一旁，正好让我们有机会近距离接触这圣灵，伸小手指碰下。狮脸原来是纸质的上了油彩，眼睛其实就是二个上颜色的灯泡。但舞起来还是吓人，记得有次狮子一个转身，额头都差点蹭到我了，我还能感觉到当时的两眼发直，喉咙发干，心跳加速，脸青唇白的好久才缓过来。
问大人：“为什么狮子这么可怕？”
回答说：“因为他有杀气。”
问：“难道他还能杀人吗？”
答：“那不是杀人的杀。是驱魔除邪的煞。”
问：“那人不会被煞到吗？”
答：“狮子不会煞到人的，能除去人身上的的邪气”
    我想我是被煞到了，除去我的邪气，让我做正直的人。越发喜欢狮子了。有时同伴也相互恐吓：“别走那么近呀。小心被煞到”当然煞气还曾经杀过人，狮子进门时是侧着狮头的，那是因为狮子煞气一到冲到屋子里面的邪气急着往外跑，形成煞气。侧着是为了让这股煞气让路。传说以前狮头都正面进屋的，狮脸经常莫名其秒有利爪划痕甚至爆裂，狮头最多三年换一次，有户词堂各家都外出谋生，三年都没祭过祖，邪气怨气聚集。终于升了官赚了钱，回家光宗耀祖大摆晏席， 请的狮子冲进屋时,中堂正在放土炮倒了，土炮头上的木塞击穿狮头并打死了武师，那是邪气制造的谋杀案，无法追究事主的。狮队挺懂中庸呢，一昧追究只会两败俱伤。从此狮头侧着进门，给邪灵也留一线。
     运气好的话能看到舞狮，这时可来劲了，那是看大片感受不到的，开始是清场，这时候能清楚目睹舞狮头的人，他很严肃，瘦削。我想舞狮头这么神圣的工作嘻皮笑脸总不行吧，这是行规。他手拿着狮头转一二圈，“大叔，别这么玩，会出人命的
”孩子们都吓退几步清出一个直径6-7米的圈子。偶有大胆的狮头碰他一下，我们就会起哄你被煞到啦。开始是是狮子闹堂，这么一舞起来，我们都忘了里面是人了。整个就是活生生的有血肉的猛兽，还好他只吓人不吃人。会打滚会翻筋斗，会抓痒会耍脾气。闹完后狮子缩成一堆，象要休息磕睡的样子。锣鼓节奏变慢，这时候沙和尚出场。长马褂，拿破扇，戴着光头笑脸的娃娃面具。据我们分析那咧大嘴吧正好让里面的人视线透出。沙和尚是我们给起的名字。发现狮子在休息跑过去逗他。喂他点吃的
拿破扇子刷，狮子变得很温纯。然后沙和尚得意洋洋地让狮子侍候他。骑狮子还让狮子给他抓痒，很纳闷为什么这沙和尚不怕狮子呢，最后被狮子推得四脚朝天。舞狮就完了。然后就一班师兄弟一个个出场耍一套狮拳，还跳桌角，还有兵器。个个都身手很矫健。但总觉得还是看狮子带劲，舞完狮意犹未尽，拿记住的一招半式打闹，有几次舞狮没看到小伙伴兴高采烈回来告诉我，我都怄恼要哭了，真想打他。
       除了严坑狮外，村里都来过几次其它狮子。 有次来了下巴会动做咬合动作狮子。我们都很高兴，高兴之余对比严坑狮其它狮子我们总能挑点毛病。不够煞气呀，样子丑呀，动作不协调呀，就象是专业评论家。多半今年来了明年也不会再来了。可能迎接的不多，给的利是也少吧。或只是临时创收的山寨版。当然严坑狮也有不威风的时候。据说有次村里来了一条龙，严坑狮在路边缩成一团让路。当里我也在惋惜，你可是我心目中的威武将军呀。后来才理解，狮子怎么能跟龙斗呢，严坑狮就是那么
专业。
     年过了，狮子也退场了，又开始枯燥的学习和劳作，小城里静了下来，过年清理整齐的老屋又乱了，厅里堆柴，墙挂满用具，堂哥快到找女朋友年龄了，走廊经过头碰到蓝子，掉下许多灰，我感觉特别搞笑。要是天天过年那多爽。什么最有代表性
呢？狮子呗。动手开始闹腾了。小伙伴们找来的斗笠当狮头、毛巾当棕毛、背带狮身，破铁盘当锣。没鼓呢。将就吧。小团队出发了。当然不能去参拜大人，专找哪家没到场的小伙伴，可受欢迎了,加进来一起闹，很快一群不大不小都聚集一起。被大人看到就得散伙,可能还挨顿骂。
      有次旁边屋一群伙伴在玩，仔细一看不得了了,他们玩真的呢。小脸盆大的纸狮头，没上油彩还是白色,也粘了棕毛还有布狮身,羡慕死了。心想他们肯定有大人参与才能做出这么专业的东西。我们这群小伙伴不干了，得赶上时代呀。那我们动手做狮头吧。我们早就收集好了制作工艺指南，那是用泥土做好坯子，然后在上面贴报纸，等泥土干了，报纸也干了一揭下来就OK。作坊就在家旁池塘边，那里有於泥，模版当然是严坑狮呀，那才专业。他尊容我们都基本了解，心有灵犀，就是在脸上有点争
仪，我说狮子脸上有酒窝的，他们说不可能，狮子哪能有酒窝。他们都比我权威，少了点酒窝无所谓，我屈就了。据我分析这模板样子不能跟狮子一样，该瘦一点，纸贴厚点就显得丰满了，果然贴完后眼睛鼻子都觉得大平了。幸好泥土还软我们就外面再塑造了一下，总算完工了。但是心急呀，隔会就去看看，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该干了吧，就动手去揭。小心翼翼地，但很遗憾，没干，但我们不能再等了，揭下了一堆烂报纸。心情有点郁闷烦燥，拿砖头砸了，这么个宏伟计划靠吹。
      后来姓里重组了大锣鼓，过年我们也跟着大锣鼓家家户户去拜年，开始路遇狮子真想丢下锣去跟狮子跑的冲动。不知什么时候起，过年我们不再追狮子了，打大锣鼓也不参与了。改革开放后村里人都陆续外出，有时过年也不回家了。毕业后我也跟着大流到了深圳一晃20多年，最后看到他都不知什么时候的事了。我随手拿了张废纸和圆珠笔把他描下来,竟然记忆忧新，以为我已铁石心肠，心中涌现一丝酸楚在画上滴下了泪，我知道这是在哀悼威武将军已被自己掩埋到了心中的黄沙里。后来想重画
，总没那么传神。所以还是保存了这张有热泪浇注的画，还没忘描下他的酒窝.发到了同学群里。严坑的同学也我发来了狮子尊容彩信，并祝福：“希望严坑狮给你带来好运”。保存得很好，好象都已经封存了10多年了。 平时村里静得出奇，赌钱喝酒占大部份，学校风气也大不如前了。期盼我心中的威武将军重新为民除害灭煞歪风邪气。
     写完这编文章又事隔5年，离开了那家公司跟朋友经营一间工厂也生意惨淡停业，国庆期间回家呆了近一个月，也陪伴下年老的父母,终因为生意上纠纷心情难以平静，拜了观音祭了上祖，快离开家乡的一天不由自主似的走上了去严坑的老路--猪姆石
岗，当年严坑狮班就是沿这条路走到城里。
     这是一条百年古道，随着公路开通几近荒芜，前小段因为有经济作物修好了水泥路，再往前有清淅古道石板路，长了不少草，然后是有些坟地主家自行开路割了草，劈开了能容一人通过的荆棘，稍不留神脸上脚上划道痕。然后是山上盗树木的开路，留下头尾杉木和齐膝高的杂草，再住前隐约能看到路，看不到古路基怕迷路，留滞了好久享受大山里的清静,拎听大山精灵细微声音，也意图折返，查了地图GPS定位，发现严坑在前面约2公里处，为了前面的柳暗花明和严坑狮的招唤，继续住前走，幸好这段荒芜持续不长，越过一个山头，又能清淅看到路基，走过几个坟地，路过破凉亭，也曾顺着人家开好的路走到人家坟地，拜了拜折返，终于双脚带着不少划痕，满身汗水和疲惫，还有我随身带的打狗棍，走进了严坑.
     进村的是村民自行集资修的约2米水泥路，很干净，两边杂草也有修剪，路旁有板栗树和松树，松树上几个松鼠欢快跳窜，转个弯看到村子原貌，分散的三五间房子，环山怀抱，东面进村，南面有出村道。村口看到二人打理柚子树，走近了年长大叔很热情笑问：“来抓蛇吗”我知道这大叔热情开朗易于打交道，直接问：“大叔：知道哪里可看到严坑狮吗？”回答象有些警惕：“看狮子干什么”知道一时道不明再问：“想打听下村里的宏谦，我们是同学”大叔笑道：“宏谦是我大儿子，旁边是他弟”又道：“他暑假回来过，国庆就没回了。”我也没想到这么巧笑了，跟谦明同学只同过级，交往也不多，但对严坑狮感情是真的，所以我说道：“杨叔，我很想念严坑狮，几十年了，想再看一下。”杨叔还是避开不谈：“等下就可以了，先回家喝茶先”怕影响人家工作说：“没事，先忙完吧”杨叔说：“也就完了，种的柚苗死了一二棵补种上去。"没一会就收工具往回走。家在前面不远，右转一个弯就到，门前左边养了鸡鸭，右边养鹅，栏了些钢丝围栏，防止牲畜进屋弄脏地板，管理很好。屋子是老式瓦房，一进下堂，天井，上堂。上堂八仙桌有个小女娃在做功课，乖巧地叫了声叔叔，进了上堂坐下，很奇怪满地小狗自顾睡觉玩耍，对我第一次到访没一丝诧异，杨叔沏茶时来了二个很详和的大婶，再看杨叔泡的茶，茶色深，细品下香，甘，滑，似乎一杯就解疲惫，杨叔介绍是自家门前种的几棵茶，细看屋里人气色都很好，很平和，暗想严坑狮也给村里带来详和，村中男丁自小练狮拳，练拳先练品德。从医学上身体好了经络顺畅人也收发自如，脾气也会好起来。练功练到脾气暴燥那是走火入魔，这纯属个人观点，闲聊大多是严坑狮，也拉了家常，了解到我们家还是亲戚呢。  看到时间不早，我又提出去看狮头，于是杨叔带着我移步到另一人家，门口坐着个婆婆在捡豆啥的，形情呆滞。杨叔叫了声：“阿石”没反应，怜居家出来个叔辈的，我细看有些面善，都是当年狮班的，等了几分钟，石叔回来了，我一看很熟悉，当年举狮头的，事隔近30年，当年小伙子已经是大叔了。细算下当年我6-7岁，石哥20出头，还是叫石哥好了。进了门来还是先沏茶，石哥话不多，一派武师模样，闲聊大半时辰近4点多，想想还要步行出村，看下久违的狮头却下心愿吧，石哥进屋从楼上拿下个塑料袋，一层破损套了二层，拆开终于露出当年令我心跳，警畏的威武将军，豹突大眼并不是灯泡，青面嘹牙如初。拿起故障手机拍了下显示SD卡已满，石哥举起狮头我瞥见当年石哥严肃、威武的表情，手机继续拍（SD卡已满）......真令我神伤，假装说有个一二张就好了。
    此时的我百感交集，但故作镇静，我原意一路沿平坦的马路走几公里回城里去整理心情，但杨叔执意要他阿中开摩托车送我回，不好推辞，再见了平静详和的严坑，我什么都没带来只有一颗心，再见了严坑狮班，我什么都没带走却圆了近40年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