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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帖 2017-08-13 14:37:13
Post #1
西藏.刹那 // 更新:拉萨的人和狗
 
阿楚姑娘 离线 阿楚姑娘

西藏.刹那 // 更新:拉萨的人和狗

原贴名:我在西藏喂马 

改了哈~

阿楚姑娘 于 2020-08-22 14:56:12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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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来抽风,写写西藏生活日常

 
旧帖 2017-08-13 16:08:13
Post #2
Re: 我在西藏喂马
 
阿楚姑娘 离线 阿楚姑娘 菜花地里的小卓玛




从拉萨出发经林周,往旁多水库方向开到墨竹工卡的路上,如林周政府宣传的那样,乃“万亩油菜花的盛景,公路两旁金黄一片,和村落房舍相融相美,若是抄村道进山谷,牧场之下又是高高低低的黄和绿,油菜花田和青稞田交错成景,藏区的夏天是属于植物的,历经严冬厚雪,在阳光和雨水的扶持下,它们正热烈。



小卓玛分给弟弟一个棒棒糖,它是吸引了两个孩子全部注意力的甘露,她们慢慢地走过田梗,大概是要去找正在花田里工作的妈妈。小卓玛的粉紫小袍子上面沾着污迹,小扎西的鼻子里挂着半截鼻涕,不言不语,乖巧地站在镜头前,也没有闪躲和害怕,只是睁大眼睛看着我们的同时仍将注意力集中在棒棒糖的甜蜜里,以至完全忽视正在举起相机的我,最后醒过来似的露出一个羞涩的甜笑,像道闪电把人击倒,我已经忘却广袤的油菜花田之美,忘却那独一站立在花田里的高大乔木之沧桑。



阿楚姑娘 于 2020-07-08 15:30:59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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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来抽风,写写西藏生活日常

 
旧帖 2017-08-13 22:34:47
Post #3
Re: 我在西藏喂马
 
阿楚姑娘 离线 阿楚姑娘 阿佳对仁波切说我爱你


三五成群的阿佳穿着袍子戴着头巾正在花田里忙碌着,她们要把地里的杂草清除,被拔掉的是一种开着紫色小花的植物,它们很好看,但无用。阿佳递给了我一把野生的芹菜,示意我去闻它,野性辛辣的香味冲直鼻子里,可以想像它和牦牛肉炖煮时产生的化学效应。

多数阿佳是害羞的,抬头笑看一下陌生的来客便低头继续干活,彼此间用藏语窃窃私语,大概就好奇新鲜互换了一下意见。我们是听不懂的,仁波切(朋友戏称,假的)作为一名刚从大城市里回归尚且肤白如雪的貌端体壮的青年,我们总是戏笑他在仙女节要被按倒脱裤子的,此时被几位阿佳指指点点一番也没什么好意外的。一位年纪稍长的紫衣阿佳显得比其他人要开朗热情,她站在夕阳下、花田里,笑意盈盈地招手,朝他喊:“我爱你,我想你!”如此反复几次,仁波切片刻投降,心满意足地喝下阿佳递来的满满一碗青稞酒。

这大概是阿佳在内地电视剧里学到的最美的一句汉语台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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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帖 2017-08-13 23:26:21
Post #4
Re: 我在西藏喂马
 
阿楚姑娘 离线 阿楚姑娘 彭珠村的旧城堡

 

村落在卡热乡的一个山头上,土司的城堡座落高处,向着山谷,前无遮挡,低处流经此处的雅鲁藏布江段和远处山峦一揽无遗,这天微雨雾多,景致随着山与山之间的云雾缭绕,分外有清新的感觉。城堡依山而建,一层一层地不尽相同的格局,随着岁月变迁已经无人居住的现行痕迹,一些房舍成了家畜棚,小牦牛在泥泞的巷子里探头看陌生来客,一时进一时退,说不上是胆大还是怯懦,它们那铜铃大的眼睛永远像充满了好奇心地睁得圆圆的。

 

早年间对藏区的了解来源于书籍,对土司居所的描述印象最深的可能是阿来的《尘埃落定》,高高在上的建筑,等级分明的区域划分由高到低。可是依照书籍的印象,又不能作为完全的分辨依据。想找个人来问问,这哪是匠人的居所?哪又是行刑人那低下的住处?可整个房子里除了为数不多的动物和一扇挂了锁显示依然有人在和这个建筑发生关联的旧木门以外,再未见人影。不过这个执念不该执,村落里的藏民多数不通汉语,除非运气好碰上个从城里回来的年轻人或村里的干部,或许能稍加沟通,碰不上自然也就随它去了。

 

就在我们打算离村的时候,同伴发现一个可以拍摄下城堡全景的佳地喊我过去,举起相机遥望,一位穿着红黄袍子的老人竟站立在墙头,呆怔片刻才按下快门,想问他(或她)是否已经陪伴这个老城堡一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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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帖 2017-08-14 13:37:46
Post #5
Re: 我在西藏喂马
 
阿楚姑娘 离线 阿楚姑娘 边据村的孩子


这似乎是山头上最后一个村落,皮卡庞大的身躯已经没有办法再继续往前开了,寥寥数间房屋前的小路上,三个孩子在玩耍的孩子被突然出现的车子吸引住了,他们停止了游戏静静地看着被狭窄村道困住了的大皮卡,在司机想办法调头的时候,我拿着几管彩虹糖走向他们。孩子似乎都喜欢这彩色又甜蜜的小玩意,在诺邓独自经营一个咖啡馆的大孩子小兵就超级容易从它们身上获得幸福感。果不其然,孩子们拿到彩虹糖后迫不及待地分食,脸上开始出现轻松快乐的笑容,我要拍照,他们就在镜头前各种欢笑、跳跃、摆姿势,他们模仿外来人的腔调和我说“hello”,每拍完一组便凑过头来看相机里自己的模样,然后再哈哈大笑,接着要变换姿势让我接着拍,这是一场我们之间的游戏,玩得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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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帖 2017-08-14 13:59:49
Post #6
Re: 我在西藏喂马
 
阿楚姑娘 离线 阿楚姑娘 孤独者

黄昏以后羊湖的天气变幻加快,满天的云层在各个角度里随着光线的忽现忽灭而展现着不同的美妙,这个时候或许该拍一段延时,然后在显示屏里重温一次天空中那像舞蹈一样的变化。崖边一个中年男人,架着三角架,极度专注地调整、拍摄,山头上突然多出来的过客和他无关,一条夹着尾巴匆匆走过的流浪狗也和他无关,直到天色暗下来,温度下降得让人哆哆嗦嗦地奔向车子,他也只是微调了拍摄的动作,并没有准备离开的意思。在蜿蜒的山路上回头看离开的方向,天空突然出现彩光,我心里默念,那孤独的人呐,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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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帖 2017-08-14 14:39:47
Post #7
Re: 我在西藏喂马
 
阿楚姑娘 离线 阿楚姑娘 守庙人


在唐加乡的路旁看到一个牌子写着“同盖古墓群”,有人说是指拐道上山或许能找到,有人说可能是一个预告牌,抱着不靠谱的指望和玩耍的无所谓心态,方向盘一打就真的拐了进那条坑坑洼洼的土路,经过大片的油菜花田后路况变得更差了,车在一个分岔路口停了下来,究竟是应该往山上高处开还是往山谷深处走呢?犹豫间,一辆怪兽一样的工程车从山谷方向开了过来,招呼打听,车上一个汉人,一个藏族,他们说山上无路,山谷那头倒是有个寺庙,但关于我们所打听的同盖古墓群却并不知晓。


往寺庙的路正在大修中,和工程车相遇时得像乌龟那样慢吞吞地一步一步地挪,直到顺利通过,彼此按一下喇叭示意,在路旁修筑工事的工人一副看有趣事物的姿态,不慌不忙地停下来关注这道路上小小的变化,更有挥手打招呼者,他们旁边放着糌粑和酥油茶、青稞酒,累了就停下来犒劳一下自己,这是不需要商量的事情。


山谷里似乎只有一个小小的村落,在它的旁边山头上有一个寺庙,小到一目了然。果不其然,再问,也没有人知道我们正在寻找的古墓群在哪里。寺庙里只有三位守庙人,他们并不懂汉语,彼此间只能互相打打招呼,一句“唝嘎桑”、一句“扎西德勒”是我们这些语言蹩脚者能表示最亲切的问候了。守庙人示意我们进庙堂参观,那是一个小小的古旧院落,乌鸦泊在白塔上伺机而行,附近不像有天葬台的样子,不知它们在等待的是什么。白塔旁有一个独立的房子,守庙人推开它原先紧闭的木门,顺着约一米多高的木梯往下,原来这是一个燃酥油灯的地方,挨墙四周整整齐齐地码着密密麻麻的酥油灯,仅有一扇斑驳得透进些许微光的窗户,灰暗的空间里,无数的酥油火苗安静而温暖,灯火使人不迷失于黑暗,庙宇虽小,但他们看护着非常重要的东西,在灯房的黑暗中抬头看到他们站在窄门之间的阳光里,神色淡然,正看着手机屏幕,大概他们也给这些不速之客拍了一张照片,以积攒漫长岁月里回忆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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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帖 2017-08-14 18:14:57
Post #8
Re: 我在西藏喂马
 
阿楚姑娘 离线 阿楚姑娘 脱缰的藏獒


朋友带去娘热乡一个村庄里过林卡,他们打算在这办一个音乐会,大大的藏院里白杨树下草坪上,几块旧旧的卡垫。女主人阿佳拉放倒了一扇旧木门当作我们的桌子,逐一送上糌粑、甜茶、酸奶和粗粮饼。一位拄着拐杖的老莫拉坐在硕果累累的苹果树下,悠闲地享受阳光的温度,她冲我们笑笑,怡然看着媳妇操劳家务。

男主人们都不在家,阿佳拉用为数不多的汉语句子与我们交流,递上儿子强巴的名片,示意若有其他需求可以打电话联络新晋的一家之主。

进门处是一个前院,大大的铁门旁,有一只藏獒,它沉默而警觉,直到阿佳拉把它栓了起来才敢开门把我们放进家门。怀揣着好奇心总是多多少少要在得趣的同时坏点事,朋友们在后院享受阿佳的招待时,我独自溜达到前院拍照,眼见那被栓住的藏獒正百无聊赖地踱步,困住它的是一条比手指粗的扣环铁链,它似乎对这武器毫无办法只好原地打转。它的样子有点憨,我想给它拍张照片。就这一个念头坏了事,最后一张照片拍下了它朝我的方向飞扑过来的样子,在那一刹那,铁链居然被它挣断了!幸好,它第一件事并不是想着要来吃掉我,而是在获得自由后继续来回踱步,想必也是在观察。朋友们和主人家都在后院即使我大喊他们也未必听得见,我挺着发凉的脊背走向房舍的第二道大门,不敢跑,不敢叫,它喘着粗气不紧不慢地在后头也没有急追,直到手碰到大木门那一刻,迅速把大门木合上确定安全后才知道害怕是什么东西身体瘫软地向主人家求救,请她去收服那个恐怖分子。

很明显,这是作死,以身试獒,引以为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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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帖 2017-08-16 15:58:33
Post #9
Re: 我在西藏喂马
 
阿楚姑娘 离线 阿楚姑娘 色彩

细雨后的村庄有点潮湿,藏民迎我们进门作客,上层住人,下层是牲畜棚子,一只精神奕奕的藏鸡在草渣中寻找食物,它旁边的母牛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它的正脸、侧脸,都好看。藏区里总是会遇到不计其数的牦牛,草原上、村道上、市镇上,看到过长着一张极度悲伤脸的黑白色牦牛,它也曾成为记忆的元素,不曾忘怀。如今这位的温和美丽,让人感到安静,像女子盛妆待字闺中,与先前那位悲伤孤独者是个鲜明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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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帖 2017-08-17 00:27:55
Post #10
Re: 我在西藏喂马
 
阿楚姑娘 离线 阿楚姑娘 卡热乡的小普姆

 

石头房子间的巷子里,两个嬉闹的小女孩突然在转角处出现,又迅速消失了,粉色的衣角在墙角露出了马脚,看见陌生人的她们躲了起来,好奇又矜持地低声嘻笑着,慢慢探出头来观察,然后又逃开陌生人的视线。如此反复,像捉迷藏一样,当熟稔后,站在墙边拍照,也是羞答答的,相机放下,即像精灵一样蹦蹦跳跳离开,长长的巷口那头,回眸一笑,蓬荜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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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帖 2017-09-14 17:25:34
Post #11
Re: 我在西藏喂马
 
花满溪儿 离线 花满溪儿 写得很好,怎么不续了呢
 
旧帖 2017-09-22 01:57:33
Post #12
Re: 我在西藏喂马
 
阿楚姑娘 离线 阿楚姑娘 草原上的花城堡

 

午后的草原寂静无人,鲜红色的大卡车在远处的219公路上飞驰而过,我和你一样迷醉在它那孤独硬朗的美感里,数十年后相遇此情此景,我仍能因此想起你来。

沙砾地貌上一个接一个大大小小的草垛子,在盛夏已去的时候,各种各样的野花仍尽情地开放,紫的黄的蓝的白的,大大小小形态各美无名无姓。长着荆棘的灌木轻轻从脚肚子上扫过留下短暂轻微的刺痛,河床袒露在阳光底下,水流变小了,找到狭窄处便可以一跃而过。

近来天空都有点变幻莫测,此时古格方向阴云笼罩,玛旁雍错方向却晴朗开阔,我站在它们之间,举头看着若隐若现的冈仁波切峰,这两天的密云出其不意地就落下一阵急促的冰雹,出门的时候没有具体的打算,衣着防水功能不全,思量一下决定朝晴天方向走去,虽然我也很想探访公里对面草原上的那一排白色大帐篷,奈何它正处于密云底下。

牧民用铁线栅栏圈围牧场的边界,前几天去曲普温泉的路上仍看到去年冬天的那群藏野驴,当时设想的便是这些牧场的栅栏把它们给困住了,只得留在那个宽广但是有限的空间里。此时栅栏阻挡了我的前路,栅栏那边山脚下有一个小小的村庄,白色小货车在阴影和光的交汇处抵达它,停在村口许久未动,大概是倦归的牧人。

栅栏是顺着一条浅河谷筑建的,河谷地带沙土松动,植物顺着隆起的土堆长得茂盛扎实,它们的下方通常有大大小小的洞口,这是高原鼠兔的窝无异,灵巧的小家伙一个家数个门洞是必须的,身处食物链底端必须有高效的逃生通道。在BBC的记录片里曾见识过鼠兔对花卉植物的执着,成天忙于奔忙去把各种草本植物采集到洞穴里以储备过冬,但通常忙碌一天说不定就只是过路山羊的一嘴巴,于是便白忙活了,可怜巴巴地看着犯案者,骂不得打不着。但这草原上的鼠兔倒是省事得很,它们的家就安在食物的脚下,只需探出脑袋便食得美味。看那草原上看得最肆无忌惮的紫色狗娃花简直就是鼠兔城堡最美好的外墙,既美观也美味,这种小小菊科草本看来颇受鼠兔的欢迎,几乎每个洞口都有它的影踪。

 

鼠兔势弱胆子小,听到一点风吹草动即秒速躲进洞穴里,随着我的脚步声到来,附近一片轻微的声响过后即沉入寂静。我想和它们碰个面的想法有点不切实际了,怎么说我也是个入侵的庞然大物呢。然而,当我经过一座小小的鼠兔城堡时感觉有点儿不一样,回头一看,竟有一直鼠兔半身露在洞穴外头,双前足紧趴在土墙上抬头看着天空,古格方向那团巨大的黑云在使它担忧什么吗?我原地坐下看着它,它先是受惊闪躲了一会,然后再冒出来依然老模样地看着天空。期间它咬断了一株狗娃花捧着噬食,事后又是望天问卦的模样,雨季家里嗮了衣服的家庭主妇不外如此。天地间万物无声,我俩对坐着,我倒不担心下不下雨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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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帖 2017-09-22 02:00:46
Post #13
Re: 我在西藏喂马
 
阿楚姑娘 离线 阿楚姑娘
花满溪儿 wrote:
写得很好,怎么不续了呢




最近到处游荡,懒散了点~~~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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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帖 2017-09-22 21:03:29
Post #14
Re: 我在西藏喂马
 
阿楚姑娘 离线 阿楚姑娘 阿里草原上的小普莫

黄昏时分,阿里草原上的色彩一下子变得像置身于幻像当中,天空的云朵热烈地燃烧着,饱含欲望的红色吞噬而来,仿佛要把那被它的妖魅吸引住的人们一并化成了灰似的强烈,豹女之爱,莫过如此。在这个间隙里,群山之间的宽广草原被暖色笼罩着,羞涩的小姑娘拿着旅人送给的礼物,对着镜头躲躲闪闪,年纪稍大的小姐姐一直鼓励她胆子大起来,她便害羞的把头埋在小姐姐的腿边,又忍不住探头张眼打量着我手上那黑乎乎的冰冷机器。相比那欲火焚身的天空,草地上的这一抹清澈,更叫人心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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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帖 2017-09-22 21:20:02
Post #15
Re: 我在西藏喂马
 
阿楚姑娘 离线 阿楚姑娘 牙痛的女人

当我们正在为草原上的黄昏心醉雀跃的时候,她静静地站在白色帐蓬旁边看着,红色头巾遮住了她的表情,但露着温和的目光,她像一朵草原上娇弱的花,夏末将至,她的花期是否也已到了尽头?藏女在家庭里的角色通常是一个劳动者、承担者,男人决定了大部分的事情。她的男人好奇地围着越野车打转,大方地接受旅人的礼物,一份从城里带来的、用塑料袋包装好的面包,他并不为此感到新鲜,只是坦然地接受了这份好意。留意到女人的安静,几乎与她背后远处的天空融为一体,朝西的前端天空如此热烈多彩,她背后的东方,是一片温柔的粉色。她的女儿把我领到左近,说母亲牙痛了,是否有药。这个在成都读四年级的小女孩,落落大方,一路跟我说了许多她在成都上学的细节,甚至让我在脑海里忍不住好奇描绘出她如何从这遥远的荒原到达那么繁华的都市,然后,又如何融入那个不一样的社会。我从行李里翻出了药包,找到一种对病牙有镇痛作用的药丸,用纸巾包了几颗递给她,让小女孩用藏语翻译了用法,我两次强调了说这只是有镇痛作用,并不能治疗她的病,严重的话恐怕必须云找医生了,她听着却心满意足地笑了,眼睛变成了月牙的模样,紧接着小心翼翼地把药丸放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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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帖 2017-09-23 18:37:57
Post #16
Re: 我在西藏喂马
 
阿楚姑娘 离线 阿楚姑娘 黄土城堡

山顶兵站多了一些移动雷达装备,年轻的兵士端着饭碗从一个帐蓬出来进入另一个帐蓬里,最近的局势有点紧张的感觉,但自从网上爆出了中印两方士兵执起石头打架的视频后,大家也就好像恍然一悟知道是了怎么回事似的,且热血且好笑。去年冬天来的时候,这个兵站只有寥寥几间平房,如今帐蓬、装备添置了不少,年轻人们在这高寒的地带待命,平素鲜少见到外人,连流浪狗好像都没有力气征服这遥远漫长。边检站紧挨着兵站,两个单位,联谊办起来恐怕也几乎全是男士,去年冬天经过时,边检站年轻的藏族武警就迫不及待地和我们聊起来,不在乎带来新消息与否,仅是寂寞得要说说话。

边检站过后很长一段,天空都是乌泱泱的,不时飘一点欲下不下的小雨,狂风作梗,缩着脑袋下到土林的第一个观景台,天色不美,昔日举目所及之处皆千军万马之势有所弱了。一抹金色的光落在群山中的一点上,遥不可及。来时路上一时雨一时晴令人已对这黄昏不抱有太多的期望,谁知在土林里兜兜转转竟和那最后一点阳光不期而遇,它落在漫无边际的土城堡上,它们都活了,蒙古包似的丘陵、万佛朝宗的妄想、集市废墟的凝结、兵士骏马的狂放,在飘渺间若隐若现,就像闯进了远古一个瞬间被冻结了的世界。此后两天在这个世界里晃荡,它能给予的各种联想从未失落,好梦恶梦都是一场场,干燥、坚硬、脆弱、宽广,这似乎是一个男人的世界,然而它又与一个广袤的草原相邻,草原上盛开了满地的彩色鲜花,成群的藏野驴远远看见汽车扬起的烟尘,不紧不慢地优雅转身,在远处停住回首相看,风吹起它的鬃发,像女子的骄傲。

阳光落在远处的札达县城上,那像在沉睡的黄土城堡中刨出一块平地,让守城的人们休养生息,世世代代,恰到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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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帖 2017-09-23 19:15:46
Post #17
Re: 我在西藏喂马
 
阿楚姑娘 离线 阿楚姑娘 土林的星空

进城的分岔路口,仁波切在对讲里牛头不对嘴地对话了几句就绝尘而去。当我们在托林寺里捕捉落入河谷的夕阳光线时、贪恋那古老白塔的浓烈色彩时,以为他只是像往常一样迷失在人间的复杂道路里,要知道在广漠无人区里他都不曾迷路,一旦回到活人的世界他就几乎可以担当一名路痴。重庆江湖菜馆热气腾腾的佳肴已经上桌,方确定仁波切已进入古格王朝方向的土林里准备等待拍摄星空的最佳时机。老板用箱子盛装打包了那些仍然温热的饭菜,大家食之有味却取之不多,捧着一箱子食物寻仁波切去了。鲜亮的下弦月悬挂晴空,星光熠熠作伴,如此良辰美景,怪不得仁波切忘食了。在盘盘弯弯的黑漆漆山道上寻他,路两旁山一样的土林魅影层层,气势凌冽,面目可怖,电话信号断了,他说的那个路口不知是否已经错过,只好慢慢往前摸索。突然对讲传来一阵吵杂不清的话语,再回应信号已断,手持对讲的伙伴稍作停顿地连续唤他,信号断断续续,彼此凭对讲机的信号判断距离,直到信号清晰那一刻欢欣不已,简直像孩子对上了游戏的暗号。仁波切带头自称咱们为神的孩子,名符其实神经病的孩子。星宿漫天里,食物摊在地上狼吞几口便聚焦在那支在三脚架的相机上,换着花样拍照,感觉这夜的星空已经被这群在荒野里瞎呆到凌晨仍不愿归去的人们玩坏了。

那整个夜晚里仅有的一辆从远处开来的小货车,它的车灯光束轻轻扫过我图片中的前景,完成了我关于红岩银河夜色的构想,这是第一张在三角架上拍的星空,之前把相机置于地上用石头架着拍摄的举动,真是太粗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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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帖 2017-09-24 02:19:50
Post #18
Re: 我在西藏喂马
 
阿楚姑娘 离线 阿楚姑娘 魅惑鬼湖

“有毒的黑湖”拉昂错与圣湖玛旁雍错一路之隔,它们几乎是紧挨相邻,但对追逐光影的人来说必须在稍纵即逝的光线里作唯一的选择,不能在日落时分同时饱览它们的美色。

少年常向我提起某次黄昏他被鬼湖的阴翳张狂之美迷昏了头脑,一不小心把车陷在了河床上的故事,因此我对它是久仰了的,能迷住迷惑了我的人的那个盛景,将是怎样的一副面孔?

提起两湖的一路之隔,驾车的脏辫青年突然把车往一个山头上开,没有路的山坡上草垛子、碎石子令车子颠颠箥箥,以慢摇的速度往两湖之间的山头上开去,路过牧羊人破旧的房子,人和牲畜不知所踪。另一台车上的仁波切到了这种地势上像脱缰的野马奔向前向探路,越过一个又一个坡度,直往高处去。青年和我们说起上次他带几个城里人走这里的时候,把人家吓得不轻,大家一阵哄笑,这世间的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并不是平平坦坦、划着实虚线的才叫路。

山顶上风冷狂大,把长风衣吹得鼓鼓作响,远处一只落单的藏野驴在纳木纳尼神山脚下路过,我的长焦镜头被风吹得把持不住,终没把饱满的夕阳光里的它拍出一张满意的照片来,少年倒把失意往回走的我拍入了镜内,瘦瘦长长的黑衣女子从高山骏岭前走来,孤独萧条,但背后满框光彩,像极了我那可预知的后一段人生。

左边鬼湖,右边玛旁雍错,身后是纳木纳尼神山,夕阳变幻,站在山顶的寒风中左顾右盼,竟一目了然,冷得失去知觉但心满意足。想起某年冬天在玛旁雍错边上的山顶高处,举目与岗仁波齐、凤凰浴火那样热烈的火烧云以及温柔粉色的圣湖相望,那种同时满足了几个美好的心境又重现。这时身后的纳木纳尼已薄积白雪,很快就完成它的纱衣,季节的变换,全在它的脸上。在更西边一点的鬼湖这天是蓝色调的,它与玛旁雍错像是镜子的正面与反面,完全在不同的色彩里,各自精彩。神秘多变的鬼湖,果然如美杜莎那样勾人心魄,难怪叫少年念念不忘。

阿楚姑娘 于 2017-09-24 02:44:48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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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帖 2017-09-25 19:40:34
Post #19
Re: 我在西藏喂马 (更新ing)
 
阿楚姑娘 离线 阿楚姑娘 生死比如

冰雪覆盖着蜿蜒细长公路在山与山之间周旋,从未这样领略过的白色天地在眼前这样铺开,南方来客的好奇心又带轻狂,不是景色故,莫不是为了此生最叛逆的一次主张?

代表死亡的秃鹫或阴森不明地停泊在山丘土堆上,或挥起巨大的翅膀在低飞扑腾,伺机而动。它们眼里所见到的死亡想必和我们不一样,血腥带来窒息和绝望。它们大概会渗透着一种兴奋,或是因为饱餐,或是因为完成使命。藏人对死亡的理解,则又是另一种期望。尘归尘,土归土。

带路的僧人表示在这个萧条的季节原是不对外开放骷髅墙院子的,朋友与之商榷,最后得以入之。小小一个院子,魂归无数,院墙上整整齐齐码着数之不清的骷髅头骨,空洞洞的眼窝,不知前世都看过些什么风景。僧人介绍说,骷髅墙之前规模颇大,因众所周知的原因,拆的拆败的败,如今就这一小院落保留了下来。

深谙藏文化的朋友提醒要留神别碰到脚边一个石台子,那是天葬台,上面的颜色暗陈复杂斑驳,还留有个把工具样的物件。地上散落着不久前在附近山坡上出意外丧生的一家人的头骨,出事后他们的遗体被送到这里,僧人按习俗为他们打开往生之门。在我们来的路上,曾探头看到山脚下那辆滚下去后只剩下个架子的小车,没想到竟如此相遇。大家沉默了,院子里的味道,是血腐朽的味道,置身于这样的环境与气息中,我不自在地感到胃液翻腾式的眩晕,生与死,一步之遥。

院子里有一扇旧木门,僧人为画家朋友将之打开,里面是一个已经不作用途的旧庙堂。一些不那么严谨地保护起来但又显得异常庄重的旧壁画引起画家的兴致和失望。相对藏地的古时旧物而言,它们并不那么出众,也不完整,和许多老庙宇里的壁画一样,它们也正在避免不了要迎接无以挽救的衰败,一扇透风的木门,凌乱的尘埃与蛛网。我大概能明白他的心情,在拉萨我们常拿着古格壁画册看,他一会叹息说这个现在怎么样了,一会说那个现在怎么样了。人一直没有放弃去保护过去的辉煌,但时间是不可逆的,风沙也是不可逆的。

僧人说起骷髅墙是敬意的、淡然的。我一时被死亡、消失的可怖魅惑,神志漫游。皮囊尽去,你甚至可以在头骨的伤痕试着推测逝者的死因,但这一切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地上的一家三口,仍带血迹的头骨,早晚也有一天被时间一洗如白,得以安息。

残石断壁,夕阳西下,这里的荒芜仍旧是一种动人景致。一户多产的狗人家在屋前安了窝,破衣裳、干草垫、零散的食物,这是藏人为流浪狗常做的事。刚出生不久的小狗们在明媚的阳光之下懒洋洋地凑近母亲,贪婪地吮吸奶汁。一条路的两端,生与死的轮回,坦然。

驱车离开的路上,朋友向我陈述藏人对生死的看法,带着陌生感的聆听,内心仍旧为那生与死感慨,也许直到有一天顿悟方能淡然以对?抑或者,有些事情对我而言全然是新降生的,一种渴求已久的生命力,由心出发的改变。而死亡在某种角度来看代表着现时的结束。若如此,那么我作为一个世俗人的这点贪恋生的欲念是可以被原谅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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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来抽风,写写西藏生活日常

 
旧帖 2017-09-25 19:43:00
Post #20
Re: 我在西藏喂马 (更新ing)
 
阿楚姑娘 离线 阿楚姑娘 答:现在去西藏会令人恶心吗?


记得再上一个冬天,拉萨城里阳光明亮暖人心,游客不多,满街在转经的藏人,脸上皱纹深刻,飘着两朵坚实的高原红,笑的时候露出牙齿,不笑时也详和虔诚。有些日子里,大昭寺里是推背接蹱的,但走路的走路,叩长头的叩长头,互无干扰。走累的莫拉几人靠着坐在大树下的长椅上休息,也不介意陌生的我把头轻靠在她身上歇息,闻着她身上的酥油香,心想这就是西藏的女人香呢。可是我们只是刚刚半刻前笑着打了个招呼,几位莫拉都笑笑纷纷挪动身体挤挤好让两人位的长椅子上坐得下我们四个人。曾有朋友告诉过我,冬天的西藏才是西藏,亲历后果然是这样的,这个季节终于是把西藏归还了西藏,游客仍然是有的,但已经不扎眼。

第一次在拉萨度过的秋天,倒是没有太圆满的好印象。我喜欢坐在街头晒太阳,看行人。有一天在著名的玛吉阿米和一位穿越峡谷出来的朋友见面。若不是有这个约,是不会去的,太热闹了。步入其间,黑黑压压一片五颜六色的冲锋衣,除了服务员是高大好看的藏族姑娘以外,其他都是内地来的游子。大家在谈论旅行的经历,相识刚刚搭桌而坐的新朋友,新鲜感浓浓的在阅读菜单,热情满满的,有股江湖气息。这种热闹其实也无可厚非,玛吉阿米占了一个很好的位置,平素又有归去的游人作推荐,自然就成为了拉萨城里游客不到将稍有遗憾的地方了。其实,有没有一股奇怪的感觉?拉萨城里真正能体现藏族人文的地方,我从来不相信是在这类热闹非常的馆子里。但凡你把玉步轻移,往八廓街后面的巷子里逛逛,你会发现更多,也不拥挤。

那天的秋天,还目睹了一个事情。国庆节的旺季里,八廓街上人来人往,这个时候藏民是相对少的,多的是游客。同时也会有一些藏民出来乞讨,他们也不专门找上门来把钵子递上你强行索取,一般是静静坐在寺庙附近路旁,手握一些零钱,碎散到一毛纸币,如果你想施舍但又没有零钱,还可以投下整币然后自行在袋子里拿回找换数目。有一些则,极少数,则顺着转经道叩长头,他们的叩拜方式并不是一直向前的,而是在几米相隔处稍作停留,朝四方俯身叩拜,路人若有意则上前施舍,无意则自然路过。我们不能责怪他们借佛家之神圣来行乞讨之道,施与受本身也是佛家语,而且我们都不知道这些人处于如何的环境中,若有余力有意愿略施绵力即是,若无则也可视而不见。那天午后,我坐在玛吉阿米对面的岗亭外,实在是被太阳晒得有点懒了,也不用问守卫的武警,坐下来是没有人会责难的。如此歇息着,看人来人往也是有趣的,许多姑娘头上入乡随俗地做了些小辫子,甚至穿上一袭改良藏袍,那是青春特权,可以任性胡来,年轻怎么都是好看的。

但一个穿着蓝色冲锋衣的年轻人引起了我的注意,他举着巨大的相机,很敬业的跪着、趴着、蹲着拍一个正在以叩长头讨施舍的藏族小女孩,拍得一阵他不满意,又使女孩重新做动作,几经配合,摄影师满意后从壮实的屁股后头牛仔裤袋里掏出了一张五块钱递给小女孩,一直跟在旁边的家人见交易完成即领着小女孩换下一个叩拜地点。

我有点目瞪口呆甚至生气了,也不知道自己清清楚楚的立场可以是什么,只是生了阵闷气就回去了。

人们的热情和好奇也让色拉寺的辩经变成了一场乱哄哄的表演,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刚请西边的客人退出警戒线东边的又一涌而上了。他们一直提醒不可拍摄,但相机从来没有真正放下过。

近来羊湖和纳木错也开始找理由收费了,圈出了一个个经济圈。

很多很多的变化,随着这个地方变成热闹而产生,可是这是谁之过呢?人们是无法在单方面找到理由去指责任何一方的。

山南的小伙子顿珠受朋友之托送我去山南的路上曾带点遗憾的告诉我,现在有些藏族不排除是为了赚钱去做一些事情,但是多数藏人都是原来的。看着他认真黝黑的脸,我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觉,当一个人、一件事、一个地方,成为焦点后,难免有许许多多的看法出现。但是,我们要以他们的眼睛代替自己的眼睛吗?

我们所看到的美景与人性,请原谅我直接,在你作出判断时为什么不问一问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以什么样的心态到来的呢?

如果你预设了理解模式,顺着他人的路,按照他人的方式,看过他人的照片和评论因此对这个地方固定了印象,那么,我觉得真还不如不去的好呢。相反,如果可以放下预先产生的印象,无论好的坏的,以自己的方式,带着尊重走近,既懂得保护自己也懂得开放态度去接纳多元的人人性和文化,就像结识一个新朋友一样,你一定会有收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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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帖 2017-09-27 23:58:55
Post #21
Re: 我在西藏喂马
 
阿楚姑娘 离线 阿楚姑娘 荒漠宝贝

我们常用“男人的世界”这样的句子来形容宽广、硬朗的阿里地区,那毫不废话的山脉走线、色调、地表,若用女子形容林芝的多彩和细腻,那阿里非用男人辞令不可。冬天,在越过千山万岭后突然看到草原上一棵孤独的树都要为之惊喜几分,这在阿里实在太难得了。夏末秋初,田野里倒是多了绿植的影踪,但那也是马上被收割的庄稼,你甚至可以想象再过一月半季后,现在所有的色彩将被冰雪覆盖的萧零,天地恢复静默严肃。随着219的延伸,越到深处越难看到乔木,到了扎达,森林是土做的,它能给你带来很多想象,唯独关于自然,那几乎为零。即使没有风尘,你也会被眼前的一片黄土蒙了一脸灰似的。

扎达县城的广场上,人们趁着黄昏出来走动,也就三三两两,同伴驱车到酒店办理入住时半路把我放下,迷醉于这时天空中的火烧云,拍了一阵,竟被广场边上新种下的树给吸引去了。从未见过这么精心的、为树而做的保护罩,和它们相比,这个县城的一切都显得粗犷了点,即便那间一年只开两个季度的、这里最高级的城堡酒店,它的装置也没如此精心。灯火在黑暗中给人指明方向,绿色是荒漠里的宝贝,都是滋润人心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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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帖 2017-09-29 01:32:27
Post #22
Re: 我在西藏喂马
 
阿楚姑娘 离线 阿楚姑娘 关于直播的妄想

自从有了后代,画家对生活多了一层焦灼感。挂展在朋友店里的一幅画被一个奇怪的客人相中,说这位客人奇怪是大家都没想到他竟会看上那么一幅毫无西藏元素的小画,画家利索地回答说:“这幅不卖。”像是潜意识里早已有了固定的答案只是在需要的时候冲口而出,而无关乎是哪一幅的问题。可是生活里多了一张嗷嗷待哺的小嘴,还有那些动不动就离家出走的猫,生活的继续需要粮食先行。画家开始发掘自己的左手潜能,给一位客人画了许多儿童题材的小画,自己正儿八经画的那些油画,不卖。作为一个在生活里既不忧郁而且还有点喜感的三十多岁有了多一层焦灼感的男人来说,这有点奇怪。

最近脏辫青年突然和大伙聊起了现在网络经济里的红点,直播,对手机只有假3G信号,随时信号失联的拉萨动物来说,是新奇且几近没有见识过的。经过描述,才知道现在的世界在虚拟的层面是多么的失常、红火,而且,阿猫阿狗式的表演都能带来收入,只要你够奇葩有噱头,自然有人来捧场,这莫不应了早前某位名家说的,烂俗的观众造就了红火烂俗的市场,艺术家改行负责表演即可。画家来神了,总是拿这个非常认真地跟大家讨论要开一台怎样的直播节目能为自己创收,说着说着,仿佛满天的金钱就像雨一样洒下来。

生活,总是需要些想像的,酒足饭饱之后,画家又旧事重提了。以一个妄想抵消焦灼,比一场即将到来的展览更像在渴得要命时喝下一口可乐那样得一时的舒畅,毕竟是个玩笑,众乐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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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帖 2017-10-04 02:02:18
Post #23
Re: 我在西藏喂马
 
阿楚姑娘 离线 阿楚姑娘 羞涩的强盗

见识过普若岗日静水深流的温柔,方知40冰川的抽象锐气,它深藏在不丹边境海拔5300多的高处,冬天的时候纯洁得一尘不染。夏末的探访,倒是看到它被气候玷污的局部,一座灰头土脸的冰山在一片白色中显得突兀,时而传来冰雪消融的声响,水滴、落冰,这是它活动中的证明。不禁怀念起它冬天的模样,那茫茫的白色,那清晰拥挤的繁星,寒风中泡面的热气,都是很美好的。

那时,破旧的羊圈上空树了一杆红旗,几个藏人负责查看来者的证件,递上一根香烟后互道问候与再见。如今,来到普马江塘最后一个村庄,便有几名妇女站在道路中间把车辆拦下,上一次我记住了这个叫沙空村的地方,心里一厢情愿地觉得这个村庄名字可人。好像今年以来,在藏区的许多地方都发生着跟经济意识相关的变化,有些平素人们去过林卡的空地,经过某个村庄时出其不意地便遇上在路面上牵了一根绳子要收费的关卡。未想到如此荒芜偏僻的野外,也发生了同样的事情。于是,我们在沙空村交了一次钱,到那个过去只是为了查看证件的关卡,又交了一次钱。夜色里,藏族男人站在车窗前睁大眼睛定定地看着车内的人,好像已经有点超越了好奇心,过去我们都知道这是他们毫不掩饰的热烈,但是这一次,在与之周旋的过程中,失去了响应的耐心,只觉意外。

次日午后从冰川返回,到关卡的时候,竟又有人将路拦住。一个黑瘦青年站在车窗前,有点不好意地露出青涩的笑容,磨蹭片刻,伸出一个手指,用蹩脚的汉语说:“一百,一辆车。”理会到他的意图后,心生不满,跟他解释说昨晚已经交过钱了,他也不语,只是笑着看我们,任凭怎么说明,那态度是坚定得不得了的。头天的两道交拦路钱,算是顺从了世风,然而这一次就有点迫人做傻子的意思了。车头调转,往山坡上另寻出路去,几个闻讯赶来的牧民在后头挥手呼喊,不知是想警告我们此地只有一条路无须枉费心机还是想过来围攻,绝尘而去的时候我的脑海里尽是青年那张害羞的脸,他和我在其他穷绝之地见识过的藏人有着一样的衣着与神色,但却毫不犹豫地为过路费伸出一个手指,与强盗无异。

在草原上几经波折,甚至以为自己找到新路结果还是折回到那个盯着路人钱包的关卡,再次调转车头,都不曾一秒有过妥协的念头,直到驱车跨过干涸的河床,经过三番四次尝试冲坡而上了可达公路的草原上,顺利避开那个令人疑惑的关卡。是为一个道理,也是为一个失落,这个渐渐被视为乡的地方,正在发生着一些变化,时间清洗愤怒也会摧毁信念,它对于一个地方的影响大概是个悖论,总是有人在希望发生变化,然而也有人为此感到失望。

阿楚姑娘 于 2020-06-10 02:36:42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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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帖 2017-10-04 13:57:09
Post #24
Re: 我在西藏喂马
 
阿楚姑娘 离线 阿楚姑娘 双湖,最后一个城镇

平均海拔5000米的双湖,在羌塘无人区的边缘,百度上的资料说明它和我等岁月相近,1976年才有了“双湖办事处”这个名衔,它成天刮着羌塘的风,烈日下,人们戴着口罩行走,废弃的塑料袋在风尘中翻滚,马路被铁皮划成两半正在大面积施工中,城镇正面临着更新。通向外界的208省道已经在做最后的收尾工作,在茫茫草原上一条黑得发亮的柏油路蜿蜒如大蟒。想当年仁波切等人冬季穿越羌塘归来后走的那异常艰难的被雪埋了后找不到北一路慢行一路挖车的景况恐怕难再现,大老爷越来越富裕,给边界就越来越多的眷顾,当年那样走过的人,如今面对可以把车速飙到一百四飞越大草原的爽快,竟有些茫然了。

双湖这么小的一个城镇,南往北来的人在秋季的时候多了一些,一般都是冲着冰川来的。伺机潜入无人区的探险者,通常出现在冬天封冻之时,否则野路难行。饭馆里人头攒动,来自四川的年轻女子胸前裹着围裙在店堂里热情地招待客人,她感叹也就这几天有好生意忙碌,这个地方边远、气候显明,一年到头大概也就几个月可以做外来客的生意。老板娘低首轻语提醒:“在这,眼睛放亮点。”一语击中心口,有点乱世的感觉。时而想起《尘埃落定》里土司的儿子在高原一处水边平地划线为市的情节,发展、凌乱、冲击,各种机会主义者的聚集,直到那里发生了一场场既人为又天意的变故,市集变城镇,淘汰与更新从未停止。

惊讶地发现双湖是一个没有自来水供应的城镇,水贩子以五元的价格售卖用塑料桶装好的地下水,这回的大面积施工,不知是否也包括了水供应系统。

进入普若岗日冰川需要先到林业局开一纸证明,到入口处公安验证各种证件,以及向来者收取三百一人的费用。再往里开,又是一个检查站,留下各种证件放给予通行,返程的时候还需要对车厢里的行李进行查验,以防有盗猎。一条土路通向普若岗日,再继续走,便是真正的无人区了,游览冰川,只是在它的边缘零星处。午后接近三点在路上碰到两辆返程的外地车以后就再未遇见任何人,无论是游客还是牧民,以断定我们是最后一拔游人。回到检查站取证件接受检查时已经夜色浓重,看守人调侃我们是否去拍棕熊了,他警告我们说昨天才有一个藏族小女孩被棕熊把脑袋给拍没了,这是危险的事。沿途,遇到不少野生动物,优雅的藏野驴、心形屁股的藏原羊、飞奔的狐狸等等,可惜与熊倒没碰上面。送了些吃的给他们,便在看不清对方脸的黑暗里道别,在如此荒凉边陲之地上班,寂寞,简单,他们的笑容很自然地便完全展开了。而我们却曾经在繁华得全世界都瞩目的大城市里如此这般地拥挤在痛苦里,大概连欢笑也需要重新学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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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帖 2017-10-10 19:42:25
Post #25
Re: 我在西藏喂马
 
阿楚姑娘 离线 阿楚姑娘 关于冬天的怀想

今日午后,渐弱的阳光里竟洒下一阵小雨,起风了,原在光点里欢呼的叶子渐暗,季节已经在变换,雨季拖拖沓沓好像不愿结束似的。雅江两旁的乔木已经在换装,机场老公路旁的那片小树林想必已金黄一片,就像记忆中那个金秋一样绚丽迷人,草木生长,人影渐淡,都在时光里不可逆转地前进或消退,我曾在那个季节感叹过时间的力量,关于它的褒贬却无法下达定义,也不可抗拒它。

黄叶落尽之时,却是我最倾慕它的样子,被阳光晒出各种色调的树梢密密集集地、清清爽爽地,去掉一身繁华,剩下最孤寂的模样,没有青春欲长的绿色,也没有丰盈若坠的热黄,那是它们本来的样子。远处的群山尽白头,归来的候鸟在安静的河道休養生息,孕育后代,小孩子拳头大的雏鸟围着家长团团转,学习生存的技巧。往来宾客稀少,人们惧怕冬天的寒冷和孤寂,纷纷在城市的巢穴里按兵不动,阿兵哥穿着厚大衣守着城郊的安检站,一对斑头雁大摇大摆地过马路,车辆停下来了,藏民坐在晒得到太阳的草地上喝茶,笑眯眯地看着虚无,那是幸福简单的模样,太阳也把温暖分到了我的身上,在那时尚未铺设柏油的马路上时不时飘起的烟尘里,为两只在鸟群里显得突兀又清傲的黑颈鹤惊叹,指着沙洲上的树梢描绘它们的颜色,快乐透明而简洁,这是回忆里冬天的秘境。

阿楚姑娘 于 2020-06-10 02:40:52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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