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菜

                                                   泡  菜
  
                                                      一
大家吃下河北黄桃，剩下一个大玻璃瓶儿。
托庇说我们做泡菜吧。那晚大家享用完自制火锅，兴致还很高，就一起到岁宝买了泡菜的原料：八角、三奈、草果、香叶、陈皮、花椒、尖椒等。回来我兑制了盐水，本来还想放大蒜、老姜，但那瓶小了，就作罢。
我对托庇和马列说，如果你们吃了我做的泡菜，感觉不错，那就买个大玻璃罐。托庇说先试验好了。对此我有信心的，因为在老家时，我就自制过泡菜，有时一帮朋友在我那儿玩牌，饿了吃了我的泡菜，就着粘粘的白粥，莫不交口称誉。
我把红萝卜洗尽，切成条状儿，把它们晒在阳台，第二天放进了罐头瓶。现在就等着一个星期后享用。
马列昨晚回来，想要吃了。我说才两天别着急，还没泡熟，味道还没到位。
故乡有一种“跳水泡菜”，只须两三小时后即可享用。但那泡菜一定得鲜嫩。也可是红萝卜，但深圳这边的红萝卜都是偌大的，很霸气派头，是个离休老革命呢，粗硬硬的铁匠；不象家乡的，只大拇指样，是个怯怯的小女孩，脆生生的嫩咚咚的春芽儿一般。
  
                                                       二
泡菜在家乡是平常物，家家都有不下两三个菜坛，分门别类，很专职：专泡辣椒的，专泡香蒜的，专泡豇豆的，专泡酸菜的……还有一个一定是早餐专门享用的，里面是棱角菜、姜条、白菜头、红萝卜、白萝卜、茄子等，一般随季节都有变换的泡菜，四季常新吧。
母亲做的泡菜堪称一绝，来我家的人说不吃母亲做的泡菜，就不算到过我家，大堂哥在我家乡附近插队时，一到周末就来我家蹭饭。那时小小的我，常被他抱着逗乐，大堂哥说：抱着的，听着的，看着的，吃着的，幺妈的东西都是脆生生的。
泡菜还有一个大作用，去腥味、膻味。鲜鱼、羊肉、狗肉、蛇肉、鸭肉，放些泡辣椒、老姜、大蒜、大白菜，绝对可口下饭。曾记得一个冬天，一哥们打了一条野狗，偷偷弄回来，最后吃剩的泡辣椒，大伙儿都抢着拼命吃，一边哈着嘴，一边直叫着：舒服舒服呀。
一般周末，我回家最喜欢做的事是边看电视，边剖鲢鱼或鳝鱼，最好电视有精彩的足球现场直播，那叫劲啊。往往等母亲把泡菜都拣出切好，放入锅里和油熬汤好一阵了，还不见我将鱼剖好。吃着酸菜鱼，看着球赛，一周积累的不快或疲乏都一扫而光。
后来上班了，早餐我一定是骑单车到小食店吃面条，一般是肥肠面或燃面，佐以小碟泡菜。辣的面，酸的菜，开胃哟。你想一早骑车是锻炼身体，迎着旭日东升，和风习习，一路人烟稀少，清清爽爽；到那一般是夫妻开的小食店享用可口早餐，而那开店的一般都是和和睦睦的恩爱夫妻，热情周到，干净利落，吃着安逸的泡菜下饭，看着真实的世俗生活，还有什么比得过如此简单轻松而惬意舒畅的清晨时光？曾经有一段时间，我是多么急切而奋不顾身想开这么一家小食店，和亲爱的人一起过简单明快的生活……
  
                                                                             三
泡菜还让我经历了人生最大的一次亲情洗礼。是的，最大的一次。
1996年3月，春雨潇潇，寒意未央。那夜是十二点了，街道上没几人，空荡荡的，只有晰晰沥沥的细雨不断洒落在不时呼啸而过的的士上，散发的轻烟迷蒙着我的双眼。周姐陪着我找小店吃饭。父亲的生前单位同事、亲朋好友纷纷到殡仪馆来慰问我们。我晚饭没吃几口，也不想吃。周姐特地请假来探望我，她说：你还是吃点吧。
好多店都打烊关门了，有几家开着，但都是在洗刷，去探问都说没饭了。在拐角的一家小火锅店还开着，门外的一伙计望了我们一眼也说熄火了。我们刚踏下台阶，里面走出一中年人说：回来吧，还有饭呢。
周姐说：我们就吃蛋炒饭。那中年人说行的。
没多久，中年人盛来一盘蛋炒饭，还摆上一碟泡菜。那泡菜是棱角菜，白白的，嫩嫩的，上面淋了些红油、辣椒面、味精，看起来很精致的。蛋炒饭下红油泡菜，这是家乡很入味很可口的饭菜搭配。尽管心情不是很好，我吃起来还感觉入口。
中年人在旁边点燃一支烟，小声说：你们家有人过世了吧。我说是，我父亲。
哦，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们回来吗？就是因为看到你们肩上佩着白纱。
这下我才恍然大悟。前几家店也许是真没饭了，也许因我们佩白纱缘故，有什么忌讳么？
周姐说：真太谢谢你了，老板。
我心胸又异样地咚咚加跳了几下，视线有些模糊。我感激地向中年人点点头：谢谢你！！
午夜的街道如此冷清，小店的泡菜如此慰心。还有那个可亲可敬的中年人。也许失却了亲人，人间还是没失却亲情。
一晃又是八载，流失的是岁月，流不走曾经的记忆，曾经的感动——因简单的泡菜的平常记忆，因平常的泡菜的深深感动……
  
                                                                                                                                                HOP 于 深圳2004-3-19
  
补记：我早上偷尝了一下我在深圳倾情制作的这第一波泡菜（呵呵，关键词：倾情，第一波啊），感觉淡了些，又加了些盐。但愿过些天和托庇、马列品尝时，能入味爽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