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弋江头一叶舟

16年的旅行，春天+秋天两次分段完成，有感于一些觉得皮划艇不好玩无聊的讨论。觉得甚是惋惜

春——从桃花潭到琴溪








“麻溪清澈底，似入武陵溪；两岸山相向，三春鸟乱啼”
——杜荀鹤《题麻溪》

皖南的徽文化基于两条江河为主脉，一条是世人皆知的新安江，而另一条则是古诗中源自麻溪的青弋江，迢迢江水由黟县美溪发源，经石台，太平，泾县，南陵，芜湖，在九华山与黄山夹缝之间一路奔流，最终汇入浩荡长江，构成了长江下游最大支流，也是皖南的一条风景画廊。1972年，泾县陈村大坝建成之后，高峡出平湖，青弋江上游连同千年古城广阳自此没入太平湖底，李白赞誉过的龙门碧山峡谷美景从此不再，只留若干孤岛浮现。此前，由于构成青弋江上源的美溪、舒溪、清溪、佘溪、麻川河以及整个太平湖段已悉数舟行划过，因而，此次的青弋江之旅从陈村大坝下游三公里处的桃花潭镇开始





“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
——李白《赠汪伦》

桃花潭是李白同学亲身免费代言的安徽旅游目的地之一，据说酒鬼是被好基友汪伦以“十里桃花，万家酒店”为诱惑忽悠来的（距桃花渡口十里，有姓万的人家开的酒店.....），反正李白自个也爱吹牛皮，所以把十尺深有没有都可疑的桃花潭写成千尺也没人较真，古岸风光和李白来那会应该差距不大，只是旅游开发圈养了起来，不要妄想看到“踏歌古岸”的门楼便能梦回唐朝，游客大妈们吵吵嚷嚷分分钟便能把你从穿越途中拉回来，而且这会少了帆影如墙的场景，拜陈村大坝与下游溪口大坝所赐，青弋江此段已无航运，在这段水面划独木舟的，似乎也是前无古人了，因此独占风光一片，不过为了避免当地管理部门纠缠，在陈村大桥下水后，于桃花潭边匆匆掠过，便直奔下游而去。






乘君素舸泛泾西  宛似云门对叵溪  且从康乐寻山水  何必东游入会稽
——李白《与谢良辅游泾川陵岩寺》

青弋江古称“清溪","冷水","泾溪","泾水"，由于沿线几无任何工业设施，加之无数山泉汇入，因此中游以上水质相当优良，沿途只有青山遥遥，古渡人家，但水天一色好景不长，仅仅约15公里后便出现了此行最大的拦路虎溪口大坝，抬船翻坝的过程能累疯掉在此不表，最要紧的是大坝今天放水，否则坝下河道几乎无水可漂，自此往下的二百公里直至汇入长江，总计只剩下两处小滚水坝与略为阻拦，在无河不坝的中国内地，这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但是，在划艇人眼中妖魔鬼怪一般的水坝并非一无是处，至少，自太平湖大坝建成后，泾县及至芜湖的水患少了不少，农田灌溉也受益良多。只是再也不能如古人般由宣城或芜湖便可溯江而上由北麓登临黄山，从某种意义上说，青弋江也如同一个微缩的三峡，历史与现实在此交织，扮演着矛盾的综合体，遗憾与收获并存





蓝岑竦天壁，突兀如鲸额。奔蹙横澄潭，势吞落星石。
沙带秋月明，水摇寒山碧。佳境宜缓棹，清辉能留客。
恨君阻欢游，使我自惊惕。所期俱卜筑，结茅炼金液。
——李白《泾溪南蓝山下有落星潭可以卜筑余泊石上寄何判官昌浩》

趁着大坝放水的机会，三艘小船骑在主流里逍遥直下，一溜烟便已到了李白口中的“西来第一镇”——章渡，章渡又名泾溪，背依蓝山，青弋江在此拐了一个弯，留下近一公里长的沿河老街，历史上作为重要的水运物资集散地，曾经极度繁华，抗战时期的新四军军部云岭距此不远，因此周恩来来皖南时，由岩寺出发，顺青弋江乘竹排而下，项英在此迎接上岸，皖南事变时，新四军在此处临时用汽油桶架起浮桥，但由于江水暴涨浮桥中断，造成后续部队只能涉水通过，延误了突围时间。解放后，只是随着大坝建起后航运的终结，与大多数水运码头一样，老街人去屋空，只留下极具特色的“吊栋阁”（吊脚楼）摇摇欲坠，为了观察镇尾的水泥桥是否妨碍通过，在老街逛了一个来回，遇上的人和狗加在一起两只手也能数的过来，实在是萧条的让人难过，这些安徽仅见的木质“江南千条腿”，风雨飘摇之中，相信是很难再熬过下一个十年了







青弋江 唐 顾况
凄清回泊夜，沦波激石响。村边草市桥，月下罟师网

天色已晚，踏歌送走了急着返程的G总，只剩我和小北两条船继续行程，由章渡而下，开始在江边寻找合适的宿营地，青弋江的河岸有个特点，岸滩以平坦草地居多，这个季节的河岸开满野花，耕牛牧犬出没在树林间，宿营真是美的不要不要的，只是部分河段开有采石场，河道里挖的乱七八糟，泥沙俱下，实在是触目惊心，连累的下游打渔人也收成锐减，在乱流里划起来也很是不爽。晚上扎营的地方有几头牛在吃草，本以为这些一脸老实像的家伙能做个好邻居还添点情趣，没想到这货居然晚上不睡觉尽绕着帐篷边吃草，边吃草还边打鼾，没事还拿屁股有意无意在帐篷上蹭蹭，真是烦不胜烦，直到早上拔营，才被主人牵回了家






泾川三百里，若耶羞见之。
锦石照碧山，两边白鹭鸶。
佳境千万曲，客行无歇时。
上有琴高水，下有陵阳祠。
——李白《泾川送族弟錞》

若耶是绍兴的一条名溪，古时候怎么样不知道，现在用脚趾头想想也是比不了泾川了，因为一大早河边的村妇便用实际行动来证明了水质的优良，早晨五点便隐约听见河边捶打衣服的声音，接下来整个一天的行程里，河边无时无刻不见辛勤的捣衣人，实在是叹为观止，我觉得倒不一定是泾县人民特爱干净洗刷刷，更可能在河边洗衣服早已成为当地一种社交活动，捶捶打打之中河边的所有八卦便从江头传到了江尾，比如昨天刚划到章渡，全镇人便都知道了我们的存在，和微信朋友圈的功能大同小异。几乎每一位村姑都很惊讶居然有船漂了下来，更惊讶的是居然划船的还有个姑娘，貌似这样的场面已经N年没有出现过了，于是在开开心心有意无意的搭讪中便一路划了下来——无数次的回答“去哪里啊？”“去县城”，然后留下一脸灿烂的笑容，挥挥手，继续安心的揉那一盆貌似要揉到天荒地老的衣服。





客行舟楫如天上
人鉴形容似镜中
最喜澄泓清见底
尘缨欲濯有谁同
——方海《清弋波光》

糊里糊涂冲过一座涉水桥后，便到了后山的地界，原本知道这个地方是因为这里做剪刀比较出名，跑过去浪了才知道传统手工剪刀基本已经后继无人了，无论是成本还是质量，实在是到了不得不消亡的地步。今天从水上路过，方才发现后山另有精彩之处，那便是沿岸数十个古码头，整整齐齐，每隔百米左右一个，由干干净净的石阶从树林中延伸出来，通常边上还系着小船，以及永远存在的洗衣村姑。可以脑补下夏天的清晨，伴在河上的晨雾里，坐在码头上的阴凉里，逍遥的洗洗衣服刷刷马桶，也是非常有滋味的事。再往下，赶开河面上一堆一堆的鸭子后（泾县的老鸭汤非常出名，估计是和这里的鸭子幸福指数比较高有关），便是几家宣纸厂的所在地丁家桥镇，还好并未发现造纸厂对江水有什么污染，青弋江在这一段基本贴着河边公路，吵吵嚷嚷的汽车喇叭以及轰隆驶过的高铁告诉我，快要进城了。





渔浦人家湾复湾 
辋川绘出景幽闲
周遭碧树一溪水
披豁晴窗四面山
——刘开兆《青弋江棹歌》

当迎面而来一堵石堤的时候，泾县县城便到了，事后才得知，这竟是泾县仅有的古城墙遗迹，嘉靖年间为防倭而设的城墙，如今再无城门开，只是默默发挥着防洪的余热，尽管从江边看房地产开发如火如荼，但泾县依然是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的典型皖南小城，不知为啥每当划船进入城市的地界时我便浑身开始不自在，一方面嘈杂，另一方面来自于对海事等水上权力部门骚扰的担心，幸好，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公务员想象到有人会这么一路划下来，因此匆匆到此一游直接过关，由于之前小北差点被树枝挂翻受到了惊吓，此时便开始耍赖要求上岸，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起水点，因此磨蹭磨蹭便到了琴溪。皖南的地名一向具有超B格的文艺范，琴溪由源头的琴高山得名，这个名字很容易让人想到伯牙与钟子期这些老文青，实际上来源于一个炼丹的道士，道士有没有炼出仙丹飞升不知道，倒是阴差阳错养出了一种变异的小河鱼名叫琴鱼，琴鱼只一寸长，吃法很特别，火烤烘干后泡水吃，因此也叫琴鱼茶，回家后尝了尝真是鲜的要命那类，但更要命的是由于上游的采砂，已经濒临绝迹了。在琴溪总算找到了方便上岸搬船的小码头，又幸运的遇到了愿意拉船回桃花潭的渔民老板，好心的老板甚至给自家的鱼鹰搭了遮阳篷，青弋江此次行程告一段落，打算秋天时，再继续由赤滩至西河的下段航程。








秋——从赤滩到西河


南陵水面漫悠悠
风紧云轻欲变秋
正是客心孤迥处
谁家红袖凭江楼
——《南陵道中》  杜牧 （唐）

秋水高涨，春天未完的旅程得以继续，琴溪河与青弋江在此汇合，造就了繁华一时的赤滩水陆码头，与这个年代所有商业开发的古镇一样，仅有的一条石板街上挂着些寂寥的红灯笼强装欢颜，原有的居民百无聊赖守着几间小铺维持着惨淡的人气，水运历史的结束意味着小镇已成为奇怪的木乃伊，空有皮囊，肌肉和血液早已不存。既然无法穿越回过去，不如在此下水，江水默默载我前往低云笼罩的前方。





青弋秋江接赏溪
赏心人望竹园西
青衫草色兼晴雨
白荡开花山鹧啼
——明 汤显祖

如果不是由于秋季高涨的江水，青弋江的部分江段甚至连吃水不到一掌的皮划艇都难以承载，采砂的痕迹遍布此段江面，形成了无数个人工沙州或者说是沙堆，因此原本平铺直叙的江水在此硬生生被扯开成无数的细辨，舟行期间须仔细分辨方能找清主流，以免搁浅或钻进死胡同，峰回路转，前行不久右岸居然出现一处山洞，旁边石崖上赫然写着仙洞两字，踩着一脚泥巴钻进去也不过几米深，便查县志不见此处来历，可能只是早些年旅游漂流的遗迹吧




新买紫骝马
欲归清弋江
去弹琴雁独
来认舄凫双
橐实收盈篚
浓醅熟满缸。
——弟著作宰南陵 宋 梅尧臣

再次启程，岸上悠悠然传来唱戏的声音，提醒我身处乡野，总是能碰到一些城市里难以邂逅的节目，充满好奇想上去看一看，但天色将晚，还是早点稳妥扎营比较重要，一抬头，一座小庙矗立江边的高崖，马头矶已到，矶是突出江边的岩石或石山之意，但与著名的长江三矶相比，马头矶也是袖珍到可爱，估计只有十几二十米高，马头古镇的小码头就紧邻着这座小山边，古镇只有一条街，空冷异常，残存着一些往昔辉煌的遗迹，茶馆，澡堂，商行全都只残存了墙上斑驳的招牌，只有一家竹编小店还忙碌不停，全然想象不出几十年前竹排蔽江的盛况，雨越下越大，再往下就是南陵县界，赶紧寻觅营地，一片草地恰如其时出现在视线里。
入夜，正在帐篷中大啖弋江镇上特意买来的张三烤鸭，江面上突然传来突突突的机动船马达声，十分纳闷为啥会有夜间行船，钻出帐篷一看，原来是灯光捕鱼的“航母舰队”，两条机动船正引领一群鱼鹰轮番扑向灯光照亮的江面，顺水而下，几乎每隔几秒钟便有鱼鹰被拎上船吐出鱼获再丢回水里，只一会功夫，小船和这些“上夜班”的大鸟便又消失在了黑暗之中。蓑衣和鱼鹰，本是江南水网打鱼人的标配，可现在河里鱼越来越少，捕鱼的点子却越来越多，鱼鹰也难以为继，下岗的越来越多，尽管从它们嘴里抠出鱼的“打工方式”有点不那么鸟道，不过还是真心希望下一代不要只能在博物馆的标本室才能看见这劳模为好。





漳水拖蓝清弋清，工山削翠敬亭平。子明自昔称仙令，杯渡浮杯破浪行。
朗陵侯庙工山旁，谪仙子祠新酒坊。游人指点鹅公凸，旧事犹传石碌场。
香由寺内晚钟鸣，玉带桥前新月生。 最爱人家多面水，凭阑时听棹歌声。
——南陵口号 清 许懋堇　　

一早收摊，发现昨夜营地不错，还有两头牛在附近游荡吃草，天有放晴迹象，这一段流速不错，下面江水被巨大的江心洲方村一分为二，顺右岸轻舟直下，满眼尽是草滩与树林，YY处处都是好营地，当然，还有青弋江独特的人文风景——无时无刻都在边洗衣服边八卦的村姑和大妈，使我不得不怀疑青弋江这看似清亮的绿水中到底有没有血吸虫这样的小魔鬼，此行前一直十分纠结青弋江下游的血吸虫问题，毕竟毛主席当年的送瘟神两首可不是吟着玩的，险滩尚且有救生衣可自保，钉螺幼虫可是沾水就来无孔不入，皖南地区曾经是血吸虫病重灾区，1949年前某些地区已严重到十室九空的地步，相比起来现代的神马AIDS，SARS等等战斗力简直弱爆了，初中时一位极瘦的老师据说就是因为血吸虫落下的病根，但自1956起开展的全国性血吸虫运动，经过几十年上升到政治高度的全民总动员，几乎是以一场人民战争的姿态改天换地，在大部分地区已然消灭或有效控制了疫情，然而进入21世纪，随着农村公共卫生血防系统的崩溃，血吸虫病再度卷土重来，青弋江两岸村庄随处可见严禁下水的警示牌，好在钉螺大部分存在于水田与沟渠之中，流动的青弋江主流并不带有多少杀机，既然江边捣衣声不绝，那么就放心的漂吧。





日暖泥融雪半消，行人芳草马声骄。
九华山路云遮寺，清弋江村柳拂桥。
君意如鸿高的的，我心悬旆正摇摇。
同来不得同归去，故国逢春一寂寥！
——宣州送裴坦判官往舒州时牧欲赴官归京 唐 杜牧

九华山路云开云散千年依旧，青弋江边的柳拂桥却已不知所终，曾经杜牧手书牌匾的柳拂庵几毁几建，如今易地安身于弋江镇寻常巷陌之中，无柳无桥，倒也岁月静好。不过杜牧数次光临弋江倒不是为吃斋奉佛，而是传说有个绯闻女友......凡夫俗子我也只惦记此地的三老太羊肉馆与张三烤鸭，搞不清楚江南水网哪来那么多羊，至少大王我寻江连羊毛都没见过，羊肉有点儿贵，而且秋冬季才能吃得着，鸭子倒是满眼都是亲民的多，成群结队游弋江上，以螺丝小虾为食，比灰头土脸的北京填鸭原生态多了，对于爱吃鸭的我来说，堪称流动盛宴，张三烤鸭的做法沿袭了芜湖红皮烤鸭的手艺，烤完是要蘸鸭汤蒜醋辣椒水吃的，我不是吃货，但每次路过附近都欲罢不能，绕道几十公里也在所不惜。弋江镇的原始规模比马头及赤滩要大的多，但老街破败程度一样一样，大浪子杜牧当年在此撩妹的风骚场景已烟消云散，再经历几场大水的洗劫，满目已是摇摇欲坠，正所谓“杜牧风流步履遥，柳丝婀娜小蛮腰，而今憔悴江谭上，不见青青柳拂桥”，江西会馆已沦为棋牌室，墙上的国共BOSS合影俨然如电影布景，感觉老板巴不得高歌一曲梦回民国，找回往昔“小芜湖”的风光








青弋江头一叶舟
山光云影共沉浮
门前多是桃花水
未到春深不肯流
——次青弋江访友不值 明 袁启昶

触摸一条江河的方式有很多种，沿着河边的公路开着车，风景会浓缩在短短的几个小时中，如同看了一场莫名其妙的演唱会，大部分时间只能在嘈杂的人群中或远或近，散场后，却好像连她的发型都没看清。可以沿着河边，在高高的堤岸徒步，但如同和心仪已久的她隔着一条鸿沟轧马路，绝大部分时间只能肩并肩同行，却连拉手的机会都没有。舟行，却是如同骑着车，她坐在身后紧紧相拥，她的气息，她的眉眼，她的声音，她的心跳都是如此清晰，皮划艇在江河中自由的游动，这才是与河流约会的最好方式。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今天的所见，与千百年前列位文人骚客的所见视角并没有多少区别，区别仅仅可能是他们不用自己摇撸，可以在VIP包船里喝酒K歌，江上也有更多的行船来去匆匆，风景画卷一样是在眼前徐徐展开，所谓移步换景，江河之上，随着水流，没有围墙，没有售票处的突兀，突然，毫无思想准备，一座亭，再然后是一座塔，最后，是一整座山，无缝衔接在江岸的右侧，珩琅山便是。珩琅的原意是美玉，围绕着这座看似普通却带点仙气的小山，有不少当年诸如朱元璋和地藏王等大咖的故事，珩琅古塔俯瞰脚下的青弋江几百年，却曾差点毁于日寇的炮火。几个月后的初夏时节，我来到古塔之下，青弋江水在远方徐徐流过，极目，不见一叶舟。




　
白酒初熟山中归，黄鸡啄黍秋正肥。呼童烹鸡酌白酒，儿女嬉笑牵人衣。　　
高秋取醉欲自慰，起舞落日争光辉。游说万乘苦不早，著鞭跨马涉远道。
会稽愚妇轻买臣，余亦辞家西入秦。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南陵别儿童入京 唐 李白　

珩琅山遥遥对望，江水的另一侧，便是西河古镇，到了这里，就进入了芜湖县地界，也就是青弋江的下游河段，河道平直，江水流速放缓，河床变深，机动船可以从容游弋直至芜湖中江塔下汇入长江，划艇乐趣不多，旅程也就在此结束，西河同样是个“大码头”，靠了岸，有迷你“朝天门”观感的一排台阶登上老街，客栈酒家茶楼会馆当铺商行一应俱全扑面而来，不过南来北往客商歌女还是别想了，现在统统只剩空巢老人坐镇养花择菜弄狗，旅行到此结束，收拾行装抬船，心中默念再见，却十分清楚，我身处一个可能是中国历史上“流速”最快的时代，远远超出脚下这条河缓缓流淌的节奏，短短几个月甚至几天，在这条河岸上便可能会出现新的建筑新的道路，也可能某些老屋老街却再也见不着了，你无法看到一条同样的河流，谈不上孰好孰坏，但这都是千年前李太白无法想象的速度，如果他有机会穿越回来，可能还在入京的半道上，家里的茅屋便被强拆了个精光，根本来不及仰天大笑，所以，即便是蓬蒿人，也未尝不好，至少，还有闲暇守护着爱人与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