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位置 异域之旅 / 北京 / 小驴在野 / 远方的家 » 城市 » 北京 » 精华和推荐 » 一家人的间隔年——50毫米印度(全文完,感谢关注) 862
旧帖 2014-03-06 09:59:03
Post #26
Re: 一家人的间隔年——50毫米印度
 
木吉他 离线 木吉他

Re: 一家人的间隔年——50毫米印度

Sita wrote:
今年春节出发前参考尼泊尔徒步的帖子,靠穷游行程助手整理出自己的穷游计划,谢谢啦,木吉他kisseskisseskisses


 客气。

----------------------------------------
欢迎光临木吉他的行色空间:
http://blog.sina.com.cn/jasonhou

 
旧帖 2014-03-06 10:12:56
Post #27
Re: 一家人的间隔年——50毫米印度
 
木吉他 离线 木吉他
秋叶子1114 wrote:
又看到木吉他的名字出现了。
第一次看到木吉他,源于要做去尼泊尔ABC的功课。
顺时针的ABC徒步,让我们越发感觉到你的建议让我们省了不少体力。
呵呵,谢谢。
继续坐等观看你的大片,以及你的文字。smile


原来我在南亚版还挺有人缘的是么?

----------------------------------------
欢迎光临木吉他的行色空间:
http://blog.sina.com.cn/jasonhou

 
旧帖 2014-03-06 10:15:28
Post #28
Re: 一家人的间隔年——50毫米印度
 
木吉他 离线 木吉他 我说怎么这么多朋友回复,原来上磨房首页了。
感谢版主推荐,也谢谢各位顶贴我、好评我的朋友。

----------------------------------------
欢迎光临木吉他的行色空间:
http://blog.sina.com.cn/jasonhou

 
旧帖 2014-03-06 19:20:51
Post #29
Re: 一家人的间隔年——50毫米印度
 
瞬瞬的always 离线 瞬瞬的always
写的真好,加油!还想问下我去的时候找了淘宝代签,说只能呆一个月,你是如何签到可以留那么久的签证呢?在印度遇到过留3个月的,当时忘了问了。
瞬瞬的always 于 2014-03-06 19:40:17 编辑
 
旧帖 2014-03-06 22:53:28
Post #30
Re: 一家人的间隔年——50毫米印度
 
黄果 离线 黄果 推荐了,图很好,等文字跟上。

----------------------------------------
我可以告诉你:我年轻的时候真的是很漂亮 http://www.doyouhike.net/forum/43067,0,0,1.html
BLOG: http://www.huangguo.com

 
旧帖 2014-03-06 22:54:45
Post #31
Re: 一家人的间隔年——50毫米印度
 
黄果 离线 黄果
瞬瞬的always wrote:

写的真好,加油!还想问下我去的时候找了淘宝代签,说只能呆一个月,你是如何签到可以留那么久的签证呢?在印度遇到过留3个月的,当时忘了问了。



请参考这一篇:
http://huangguo.blogbus.com/logs/72957702.html

印度签证攻略——我的亲历:如何获得30天以上的印度旅行签证

----------------------------------------
我可以告诉你:我年轻的时候真的是很漂亮 http://www.doyouhike.net/forum/43067,0,0,1.html
BLOG: http://www.huangguo.com

 
旧帖 2014-03-07 08:51:21
Post #32
Re: 一家人的间隔年——50毫米印度
 
木吉他 离线 木吉他
黄果 wrote:
推荐了,图很好,等文字跟上。

 非常感谢

----------------------------------------
欢迎光临木吉他的行色空间:
http://blog.sina.com.cn/jasonhou

 
旧帖 2014-03-07 09:00:30
Post #33
Re: 一家人的间隔年——50毫米印度
 
木吉他 离线 木吉他
瞬瞬的always wrote:
写的真好,加油!还想问下我去的时候找了淘宝代签,说只能呆一个月,你是如何签到可以留那么久的签证呢?在印度遇到过留3个月的,当时忘了问了。

我看了版主回复中的帖子,才知道一个月以上的签证原来还不容易呢。
我们送签的时候真的很无知。
我直接向大使馆申请,没有通过中介,只是按部就班准备好财产证明,旅行计划,先预定了往返机票,甚至于我都出票付款了,当时我对印度籍的签证中心经理说这样是拒签我损失惨重。
签证中心说七天左右出签,我正好在第八天出发,于是等啊等,到第七天还没有消息,我只好追电话过去问。签证中心把我的电话转给经理,他对我们一家人很有印象,我估计事后帮我打电话去使馆催了,到第七天晚上签证中心就通知我第二天上午去取护照。
我还从来没有碰到过时间安排上这么紧张的签证过程,我是取了签证直奔机场,差一点这趟旅行和我的机票就泡汤了。

----------------------------------------
欢迎光临木吉他的行色空间:
http://blog.sina.com.cn/jasonhou

 
旧帖 2014-03-07 16:45:36
Post #34
Re: 一家人的间隔年——50毫米印度
 
kimoneluo 离线 kimoneluo 一直很想去印度,感觉是一个很神奇的国家!
 
旧帖 2014-03-08 12:48:32
Post #35
Re: 一家人的间隔年——50毫米印度
 
拉磨的小七 离线 拉磨的小七 关注一下
 
旧帖 2014-03-08 13:30:39
Post #36
二、大城乱象
 
木吉他 离线 木吉他 二、大城乱象
 
    加尔各答(Kolkata)是印度第三大城市,优良港口和贸易中心,地位仿佛中国的广州。
    加尔各答机场有预付费出租车柜台,我在柜台报出自己的目的地,交钱后得到了一张收据,拿着收据去出租车扎堆的地方,再由那里的管理人员安排我们登上了一部明黄色的出租车。加尔各答的出租车统一都是这种明黄色的、破旧的样子,要是在中国只怕早已报废四五回了。
    我们的目的地不在热闹的市中心,出租车一路沿着一条城市主干道行驶着,这主干道显然疏于管理,整条道路伤痕累累,两侧到处可见贫民自行搭建的棚户,城市的空气中弥漫着的一层隐约的烟尘将路边灯光染得昏黄,于是灯光下的棚户区也就更显肮脏,仅从夜幕下的第一眼看去,其实根本分辨不出我们这是在城市还是农村。
    这就是印度的广州吗?
 
    到了酒店,我们得先安顿下来补补睡眠,这时阿朵的高烧虽然有所缓解,但还需要好好休息。
    加尔各答只是我们出入印度的门户,在这里没有太多可供观光的景点,可我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任务需要完成,就是要预订好以后几天的火车票,于是次日一早,我独自前往火车站购票,留下毛毛和阿朵在酒店修养生息。
    从我们所在的位置偏僻的酒店打车到火车站还挺远的,我看到出租车上的咪表数字跳啊跳,最终停在了260Rs,我们在印度期间的人民币兑印度卢比汇率大约为1:10,所以这也就相当于26元人民币,这一趟打车的结果让我对印度旅行期间的预算控制充满了信心。
 
    车子越向市中心走,我身边的秩序就越乱得离奇。
    这种乱,与我印象中的加德满都在风格上有类似之处,但从程度上却远远超过加德满都。
    这条看上去还算宽敞的道路竟然是完全没有车道分割线的,不仅同向车道之间没有分割线,道路两侧对向车道之间也没有最基本的分割线,所有的交通工具又都互不相让,哪个方向的司机胆子大些,便能把自己这一侧的车道拓宽好多。为了最大限度地利用空间,多数车辆都收起了两侧的反光镜或是干脆就没有反光镜,所以它们之间的距离近到只要偏离毫发之差便会擦碰到一起。从汽车到人力车以及介于它们之间的各种机械半机械的交通工具,都紧紧地塞满在这条道路上,向着各自不同的方向努力做着不规则运动,汽车之间的夹缝中必然有三轮车,三轮车之间的的夹缝中必然有自行车,而自行车与自行车之间,还有好多正在试图横穿马路的行人。汽车司机的手如同被焊在了汽车喇叭按钮上,他们按喇叭的方式是一按下就不再抬起,于是四外令人烦躁的汽车长鸣之声混杂着自行车和人力车的铃声织成了一场环绕立体声的噪音网,将处在其中一辆出租车中缓慢移动的我绝望地笼罩在其中。
    我想起从美国刚到墨西哥时,一下子觉得墨西哥的交通秩序好混乱,现在回想一下,墨西哥的城市交通与中国大约处在同一个等级,秩序再混乱,也是建立在仍有“秩序”这种东东存在的基础上的,而在眼前的加尔各答的道路上,根本就没有什么交通秩序,大家参与交通的目的似乎不是为了到达目的地,而是恶作剧般地故意要出来为道路添乱,可他们的表情分明很严肃嘛,甚至怡然自得嘛,即使自己要前进的方向已经被层层封死,也没有丝毫的焦急与不快嘛。
    我想,即便是在血与火的北京街头长年拼杀出来的出租车司机,来到加尔各答的大街上开车的话,坚持不到半天也会吓得晕厥过去,因为在这样的道路状况中随便截出其中任何一段放到北京的环境下都只能叫做“茬车”,茬得不能再茬了,而不能叫做“交通”。
 
    出租车驶过豪拉大桥,我看到洪水般的人群和车辆也都在这桥上奔忙,桥的另一端便是豪拉火车站了。
    与中国的规矩完全不同的一点是,印度的火车站不需要验票便可随意出入,从火车站入口往前走不出几步便是站台,所以印度城市的火车站除了承载火车站应有的功能以外,还是流浪汉的收容所,小商贩的集市、乞丐与骗子的集散地,所以每个城市的火车站大概可以算是城中最混乱的地方了。
下了出租车,我看着车站前无比嘈杂的景象有点发懵。
    印度的城市从不拒绝外来人口流入,于是印度全国的贫民都涌向了几个主要的大城市来讨生活,对于这个即将超越中国的人口大国来说,城市化所造成的种种问题被其庞大的人口数量呈几何级数放大,于是在城市的核心区域,比如说这火车站前,赤裸裸的贫穷便充斥了视野。当贫穷以印度式的群体形式出现时,在我眼中这贫穷便显得有点惊心动魄,甚至堪称壮观了。
    我仿佛已经身处于中国餐厅中的一锅杀气腾腾的正被反复翻炒的川菜中,身边穿着花花绿绿的热闹人群川流不息地涌动,只有我完全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到攻略书上所说的“外国人购票办公室”。
 
    我在车站建筑中往返跑了好几趟,经过多位工作人员的指点,终于找到了Reservation Office,也就是售票窗口。我越过排得超长的队伍直接跑到窗口前询问“外国人购票办公室”的所在,里面的工作人员说了一大堆泛着咖喱味的英语,我只从中听出我要找的办公室不在这座建筑中,其他一概没听懂。工作人员对我咆哮了一番“你到底懂不懂英语啊?”,然后随手写下一张纸条,上面有个地址,他让我拿着地址出站后再去打听。
    站外不远处是巴士总站,一位热心的小伙子带着我穿过人群找到了我需要乘坐的巴士,巴士重新驶过豪拉桥后不远就到达了距离“外国人购票办公室”最近的站点,售票员示意我下车,但司机只是象征性的减了减速,完全没有停车的意思,我本能地想着要等车停稳,司机看我迟迟不下车,居然又开始加速了,我这才醒悟到本地公交车大概是没有停车的习惯,因为这些公交车为了方便乘客随时上下,根本连车门都没有装。
    从巴士上跳下来,找路人打听了无数次,从众多贩卖黑乎乎的油炸食品的货摊下穿过,我总算找到了这个相当隐蔽的“外国人购票办公室”,推门一看,十几号等待买火车票的外国人聚集在此,我总算是没有找错了地方。
    在各国游客中,包括我在内的中国人就有不少,内地香港和台湾的都占全了,其中一个独行的台湾女孩已经是第三次来印度了,本次是特地前往南印学习一个月的舞蹈,她对印度的情况十分了解,大家都在请她帮助参考各自的旅行计划。我也把我的粗略计划跟她大致核对了一下。
    我们在印度的时间共有50天,往返航班都是从加尔各答机场进出,我打算从加尔各答乘火车一路西进,边玩边走到第二个大城市首都德里,然后前往阿姆利则,从阿姆利则向西进入沙漠直至印度最西部的古城杰伊瑟尔梅尔,然后开始南下,沿着西南部海岸进入南印度,到达印度次大陆的最南端后转东南海岸向北回到加尔各答。这样的话相当于绕行印度一周,能够覆盖南北印度的多数文化古城。
台湾女孩听完我的计划后,认为50天完成环印度的行程太紧张了,她说印度就是个需要慢慢走的国家,劝我把时间都留给北印。
    我凭以往的旅行经验,原以为我的计划在时间安排上不松也不紧,听她这么一说,多少有些不太理解。
    台湾女孩问我初到印度印象如何,我便把这一上午积攒的惊讶都讲给她听,她说了一句算是让我对本次的旅行多少能提高些信心的话:
    “刚来的时候,谁都会被印度吓到,只要你坚持走下去,越走,就会越喜欢印度了。”
    等了一个多小时,我总算坐到了售票窗口前,我需要预定次日晚上前往菩提迦耶,以及从菩提迦耶再去瓦拉纳西的两班夜车,由于时间很紧,我首先关心的问题是这两趟车还有没有票。工作人员不紧不慢的和我聊着天,同时在电脑上搜索了一通之后,对我非常可爱的摇晃了一下脑袋。
    我想去过印度的朋友都会明白这种可爱的“摇晃脑袋”是什么样的动作,那并非我们所说的“摇头”,而是以颈部为轴心,让头左右摆动,就好像他的头是个被侧面击了一拳的不倒翁似的。
    那么,这是代表“有”还是“没有”呢?
    如果不是因为我以前仿佛听说过印度是少有的习惯于摇头Yes点头No的国家,我当场就会绝望了。
    为了确认,我又询问了一次,他重复着可爱的摇晃脑袋动作,明确告诉我:“有票”。
    我走出酒店要去买火车票的时间是早晨8点半,切实拿到票的时间已经快下午3:00了,再加上乘车回酒店的时间,这一天的功夫基本就只办好了这么一件事。我开始有点明白台湾女孩说的在印度需要“慢慢走”是什么意思了,因为在这个国家旅行,急是真急不来的。
 
    众所周知,印度的火车票等级森严,卧铺车从最高级往下依次包括空调车厢的AC1、AC2、AC3,非空调车厢的FC(First Class),SL(Sleeper,非空调普通卧铺),还有一种通过网上购票渠道订不到的根本没座位的Local Ticket。其中AC1-AC3等空调车厢之间是可以互相通行的,但这些高级车厢与非空调的普通车厢之间的门是禁止通行的,因此睡在空调车厢的好处之一是相对清静。另外空调车厢的卧铺都可以免费使用列车发放的毛毯,非空调车厢铺盖就得自己准备。在这个季节最大的区别便是,空调车厢虽然夜间也会冷,但不至于冷到要命的程度,而在北印度冬季的非空调车厢过夜,若没有像样的睡袋的话还是不要尝试的好。
    AC3车厢的铺位设置是有上中下三层,白天中层铺位通常会被支起来,否则坐在下层铺位的人根本直不起腰来,AC2车厢只有上下铺,显得宽敞多了,AC1的铺位和AC2完全一样,但每两组四个铺位形成一个包厢,有可以锁住的门,AC2、AC3则仅有一层门帘。
    非空调车车厢在一些节假日期间可能会变得很挤,网络上盛传的三哥开挂的照片,肯定是在全国性节日期间拍摄的,我在印度的时候从没见过车顶上也坐人的,不过有时能看到那种没有窗的行李车厢里坐满人的情况。
    火车开挂固然是印度一大盛景,不过反过来想想,印度的火车售票制度对底层民众来说真得算是一项福利,不同等级的火车票价格相去甚远,AC2车票在我看来就已经比国内的特快列车便宜了太多,往下数到Local Ticket的话那简直就和不要钱差不多,且这种Local Ticket实际上相当于无限售票,只要不怕拥挤,肯定有车坐,对于素有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精神的印度贫民阶层来说,每年碰到大壶节什么的超级节日才开一次挂,就当是增添点节日气氛吧,算不得什么。
 
    其实在印度购买火车票这事,除了跑去预售窗口排队以外,还是有些别的办法的,其中最简单的一种自然是网上购票了。
    从出发之前开始,我就试图搞定印度火车的网上购票账户,没想到印度铁路官网IRCTC的注册程序实在是复杂得过分了。注册用户需要用到电子邮箱和一个印度国内的手机号,这两者之间是一一对应的,且两项信息都只能使用一次。我们在旅途的第二站菩提迦耶买了一个能够在印度3G上网的本地SIM卡,我打算用这个手机号去注册IRCTC账户,结果我提供的电子邮箱地址IRCTC的系统不接受,等我换了邮箱想要重新注册一个新用户,IRCTC又告诉我手机号已经用于注册别的用户了——这回完了,总不至于为此再买一个印度手机号吧?
    为了解决这个死结,我与IRCTC的客服之间在半个月时间内交互了数十封邮件,都快谈出感情来了。客服的态度客气得很,不过问题是一直没有解决,并且每次回邮件的客服常常都会换人,一换人,我就还得把之前发生的故事重新再讲一遍。后来我完全没有耐心了,发了几封措辞带点情绪的邮件,终于,在我们到达了旅途的第四站克久拉霍时,问题貌似搞定了,IRCTC的客服小姐把我翘首盼望的注册密码发给了我,我光荣地成为了印度铁路网站的用户,我以为我熬出头了,以后只要用手机点点点就能购票了,再也不用象在加尔各答这样去预售点排队了——可是,但是,可但是......我信用卡的发卡银行不信任这家叫做IRCTC的商家,拒绝了我的海外支付要求,然后......网上购票这条特上档次的路就被彻底堵死了。
    火车,是印度旅行的亲密伴侣,我们在印度的城际移动主要都靠火车了,网上购票被否定之后,我们行程中因购买火车票而引起的大大小小的悲剧也就是注定要发生的了。
 
    初到印度的那一天,当我坐在加尔各答的外国人购票窗口前的时候,由于我非常顺利地得到了想要的车票,这让我错误的以为,印度的火车票并不紧俏,只是买票过程比较耽误时间而已。
木吉他 于 2014-03-08 17:52:53 编辑

----------------------------------------
欢迎光临木吉他的行色空间:
http://blog.sina.com.cn/jasonhou

 
旧帖 2014-03-08 17:26:41
Post #37
Re: 一家人的间隔年——50毫米印度(更新至加尔各 ...
 
阳光有愁 离线 阳光有愁 期待更新,写得真棒,也非常佩服带着三岁孩子去印度旅行的勇气。
 
旧帖 2014-03-09 18:27:00
Post #38
二、大城乱象
 
木吉他 离线 木吉他 阿朵在休息了两夜之后彻底康复了,她又拥有了无穷的精力。
    这天的夜间,我们将开始在印度的第一次火车之旅,从加尔各答乘车前往菩提迦耶。为了充分利用白天的时间,我们决定先去火车站寄存行李,然后才好轻装逛逛加尔各答市区。
    加尔各答的景点基本都集中在胡格利河东岸,我们先后走访了维多利亚纪念堂和圣保罗大教堂,这些欧式建筑并非印度最本质的特色,所以纵使如维多利亚纪念堂那样的巨大建筑也缺乏像样的吸引力,相比之下,我更想去看看伽利女神庙——这座全城中最为重要的印度教庙宇。
 
(维多利亚纪念堂)

    伽利女神是谁?
    对印度有些了解的人都知道,印度教徒崇拜的神灵成千上万,按印度人自己的说法,在他们的宗教典籍中记载有三亿三千万神灵,在所有的神当中,三大主神的地位最为崇高,他们分别为梵天(Brahma)、毗湿奴(Vishnu)和湿婆(Shiva)。
    在印度神话中,梵天的地位原本最为崇高,是创世之神,然而创世之后他就去洗洗睡了,因此在人间得到的崇拜远不如湿婆和毗湿奴。另有一传说,将梵天创造了众神之后,被由他创造的智慧女神的美色诱惑,便娶她为妻。这在神界便是人间乱伦的翻版,这件事触怒了湿婆,于是湿婆跑去找他麻烦,从梵天原本的五颗头中砍掉了一颗,梵天才成了大家所熟知的具有四个头分别朝向四面的形象,此后,梵天就难以得到人们的崇拜了。不过在佛教诞生后,梵天演变成了四面佛,在东南亚香火极盛。
    毗湿奴是一个高尚的神、纯粹的神、有道德并且脱离了低级趣味的神,因此得到印度教徒的广泛认同和喜爱,传说中他一直在努力维持世界的运转,动不动就站出来拯救世界。在他的身上除了神性外,还能看到更多的人性,或者说,毗湿奴更像是一个凡间的英雄。毗湿奴除了原身的四臂分持法器的形象之外,还有十个常见的化身,这些化身与流传千年的许多神话传说、史诗相关,每个化身的背后都有一些或长或短、引人入胜的故事。在毗湿奴的化身中,“克利须那”是最受民间欢迎的形象,关于克利须那的故事,在著名的印度史诗《摩诃婆罗多》中多有涉及,不是几句话便可概括的。印度教徒中,有专门崇拜克利须那神的教派,他们将克利须那的地位提高到了主神之上。
    湿婆是毁灭之神,无争议的三主神之首。湿婆大神不是用来喜爱,而是用来顶礼膜拜的。所谓毁灭,并非如字面看上去的那么邪恶,印度人认为没有毁灭就没有重生,这只是世界自然周期中的一个过程而已,何况湿婆同时也司职创新——全印湿婆寺庙中皆有供奉的林伽代表着湿婆的生殖器,也是湿婆之创造力的象征。与毗湿奴相比,湿婆更倾向于神的严肃一面,据各种印度传说来看,湿婆的性格相当分裂,令人难以捉摸。他时而是仁慈的守护者,时而是暴虐的破坏者,曾经为使世界免遭涂炭而躺卧着任自己狂怒的妻子践踏,俨然比毗湿奴还高大全;而当湿婆自己发起怒来的时候,可以用自己的第三只眼瞬间就将其他的神烧为灰烬,又成了蛮不讲理的莽夫。
    话说湿婆在印度教背景的艺术作品中,经常一家子集体出镜,在巍峨的喜马拉雅山背景映衬之下,湿婆骑在座骑“南迪”神牛身上,颈中缠着眼镜蛇,四只手中的一只,必然持有他标志性的武器三叉戟,身边伴着美貌的妻子和儿子——憨厚的象头神,湿婆的家庭简直就是印度家庭的楷模。
    湿婆的第一任妻子名叫萨蒂(Sati),女神萨蒂的父亲当然也是神,名叫达刹。达刹一直对湿婆死活看不上,在由他召开的一次盛大宴会中,他邀请了除湿婆以外的其他各路神明,女儿萨蒂认为这是对自己丈夫的极大侮辱,因此事竟投火自焚,萨蒂女神从此开了印度女人殉夫的先河,因此这种一直延续到上世纪的野蛮制度也被称作“萨蒂”(Sati)。妻子的死让湿婆大神极为悲伤,先收拾了自己的岳父,便跑到喜马拉雅山上去苦行修炼,此后再不近女色。
    萨蒂的灵魂转世为雪山神女帕尔瓦蒂(Parvati),还念着前世的姻缘,要与湿婆重修旧好,为此事求到了印度版丘比特——爱神伽摩的头上。彼时诸神们正为一位大闹神界的阿修罗发愁,这位名叫多罗伽的阿修罗以卓绝的苦行向他所崇拜的梵天求战无不胜的神力,而梵天是出了名了好坏不分、有求必应,便答应他赠他神力,不过梵天也留了个心眼,为此附加了一个狡猾的条件,说除了当时并不存在的湿婆神的儿子外无人可以战胜他——我要是多罗伽,听了这话肯定当场骂街,因为凡是神话故事中的无敌人物,只要有个貌似不起眼的破绽,最终是绝对会应验的,会为此而死无葬身之地的,是所谓阿喀琉斯之踵也。
    不过多罗伽认定了湿婆是个情种,必会为死去的萨蒂守身如玉,绝不会再有子嗣,于是高高兴兴地跑去大闹天宫了。包括毗湿奴在内的众神与多罗伽苦战了数万年,果然不能取胜,大家都希望帕尔瓦蒂嫁给湿婆,才好为湿婆生下儿子来为神界除害,诸神便都来劝说爱神帮助帕尔瓦蒂。倒霉的爱神硬着头皮接下了这桩差事,去湿婆清修之处,以神箭射中湿婆的心,湿婆立即爱上了帕尔瓦蒂,但随即发现此事背后有爱神捣鬼,暴怒之下睁开了可以毁灭世界的第三只眼,将爱神瞬间烧成了灰烬。
等湿婆的气消了,他还是与帕尔瓦蒂结了婚,还复活了爱神的灵魂,只是他永远无法恢复爱神原本俊朗完美的身体,因此说——爱是无形的(多么隽永的结论)。
    湿婆与帕尔瓦蒂生下了两个儿子,其一是后来毫无悬念地帮助诸神灭了多罗伽的战神室建陀(Skanda),他以此一战获得了永久统领神界兵马的权力;其二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象头神Ganesh,至于他为什么长个象头,那是另外的故事了。
    雪山神女帕尔瓦蒂与她的丈夫有类似之处,她有多个化身,可以是温柔婉约的绝色美女,亦可以是恐怖暴虐的母夜叉,伽利女神便正是帕尔瓦蒂黑暗一面的化身,帕尔瓦蒂还有另外一个骁勇善战的复仇女神化身,即十臂的杜尔伽(Durza)女神,也是为印度教徒熟知的神袛,但即使是杜尔伽,也不及伽利女神更令人恐惧。
 
    由于印度历史源远流长,上古典籍保存完善,所以有无数与印度教中的诸神相关的传说流传至今,这些让人着迷的传说错综复杂,互有联系,共同织成了印度神话这张大网。不过这网由于时间上历经数千年,以及范围大得有点没边,也有着不少的漏洞。就连梵天如何创世这么重要的情节,也有好几个截然不同的版本。
    自《吠陀经》启蒙以来,印度教在漫长的发展过程中分化出许多不同教派,各以不同的神灵为尊,大家当然都想尽量抬高自己崇拜的神,于是在不同教派中流传的神话版本多有互相矛盾之处,给后人解释经典造成了一些麻烦。要说印度人在解决这些麻烦方面还是颇有经验的,比如上文中提到的印度诸神多有化身,大神的化身简直可以不计其数,这就是解决矛盾的有效途径之一。
    传说帕尔瓦蒂为消灭一只法力强大的恶魔,化身为嗜血的伽利女神与恶魔战斗,为防止恶魔有毒的血滴污染大地,伽利女神在杀死恶魔之前吸干了他的血。战斗胜利后,吸了毒血的伽利女神无法自持地浑身颤抖,狂怒中以双足猛踏大地。为了保护世界,湿婆便躺在了伽利女神的脚下代替大地承受践踏。

----------------------------------------
欢迎光临木吉他的行色空间:
http://blog.sina.com.cn/jasonhou

 
旧帖 2014-03-09 18:31:53
Post #39
Re: 一家人的间隔年——50毫米印度(更新至加尔各 ...
 
木吉他 离线 木吉他
阳光有愁 wrote:
期待更新,写得真棒,也非常佩服带着三岁孩子去印度旅行的勇气。

谢谢鼓励。
我们的勇气也可以叫做无知。

----------------------------------------
欢迎光临木吉他的行色空间:
http://blog.sina.com.cn/jasonhou

 
旧帖 2014-03-10 10:04:07
Post #40
二、大城乱象
 
木吉他 离线 木吉他 作为帕尔瓦蒂的化身,伽利女神在加尔各答受到了虔诚的崇拜。在加尔各答尚只是一个海滨渔村的时候,这里的人们就笃信伽利女神,加尔各答这个名字的原意便是“伽利女神之地”,故此加尔各答的伽利女神庙香火极旺。
    这寺庙方圆面积不大,周围全是繁华的集市。我们到了门前正要进入寺中,有一名自称神职人员的男人迎上来,也不问我们需不需要就主动开始了讲解。他说跟着他进庙我们可不必脱鞋,我想连这事都能做主的人大概真与神庙有点关系吧,便也就有一搭无一搭地跟他聊起了天。
    一进庙门,阿朵就被几只被人牵着的小羊羔迷住了,那些羊羔都被洗得干干净净,毛皮锃亮,阿朵停留在它们身边,不停地用手抚摸。我知道待到下午2:00,这些羊羔统统会被一刀割下头来,将全身的鲜血祭献给伽利女神,这便是伽利女神的嗜血特质映射在宗教仪式上的明证,这一幕可不能叫阿朵瞧见。
    毛毛陪阿朵逗着小羊羔玩,旁边一群好奇的印度人在逗着阿朵玩,神职人员则带着我在庙里转了一圈。他并没有讲出太多寺庙的宗教、文化背景,便将我带到了后院,这里有一个长方形水池,几名身有残疾的男子正在池中沐浴圣水。神职人员将池边的湿婆像指点给我看,重点来了,那湿婆像上已经掖好了100卢比的钞票,他告诉我要是舍点钱财敬给湿婆大神的话会有好报。我明白这钱当然不会进入湿婆的腰包,觉得凭他的讲解水准给10卢比小费足矣,他看着被我恭恭敬敬放到湿婆像前的那张小钞直翻白眼,说这可是湿婆大神哦,10卢比会不会太少了?我说您有点多虑了,洒家自有分寸。
    印度教神秘莫测,但印度教的寺庙通常规模都不大,在印度北部尤其如此,伽利女神庙用半小时时间足可逛上十圈,若是不等着看宰羊祭神的一幕,我们很快就无事可做了。
    从寺庙出来,我们打算在附近的集市中找个餐厅解决午餐。神庙周围虽然热闹,要找个看得上眼的餐厅还真不太容易,这里的街头净是用百年不换的油炸出来的廉价本土小吃,看上去黑乎乎的十分可疑。我们绕了一圈总算在巷子里找到个正经的馆子坐下来用餐,这一顿饭我们三口人一共才花了十四块钱人民币的卢比,不过那味道么真是不敢恭维。
    印度本土正餐无非是各种咖喱糊糊拌蔬菜鸡块米饭,无论用的是什么食材,只要一丢进小碗的糊糊里看上去都是一个模样,仅从外表看,“色、香、味”中的这“色”字就已经全军覆没了。我几年前在尼泊尔徒步时已经吃厌了印度咖喱口味的扁豆饭,所以从这旅行中第一顿正宗的印度餐开始便有点接受不能,毛毛和阿朵都是第一次尝试,倒多少还有些新鲜感。
    我努力吃了半盘糊糊饭,终于招架不住,先背上相机和50毫米定焦镜头去扫街了。
 
    走出两条街,我看到一处巷子口上堆满了锈迹斑斑的铁桶,铁桶的色泽和它们排列的秩序感很吸引我,当一个推着手推车的劳动者出现的时候,已经对着这副构图瞄了好几分钟我按动了快门。这是我在印度拍摄的第一张照片,虽然有明显的瑕疵,但作为随手的街拍来说算是个不错的收获了。

    从这张照片开始,我对在印度用标准镜头扫街是越来越上瘾了,印度的城市为街头摄影提供了绝好的场所,任何角落都可能出现令人兴奋的拍摄目标,50毫米的镜头视角既能照顾主体也能兼顾环境,与印度的大街小巷简直就是绝配。与这第一张照片类似的陷阱式构图方法也被我反复用了无数次,我经常会端着照相机对着某个空无一人的场景纹丝不动,长时间等待着猎物落入陷阱的瞬间,这种方法的副作用是有时会引起本来好奇心就极重的印度人的围观。
 
(加尔各答是印度少有的见不到突突车的城市,出租车能够覆盖全城的街道,还有很多人力车来填补短途交通的需要。我们在其他城市见到的人力车多是三轮车,只有在加尔各答,可以看到骆驼祥子式的两轮黄包车,图为一位黄包车司机正在揽客。)
 
(伽利女神庙周边的集市)
 
    夜间的火车站丝毫没有比白天安静,站外拍成三列黄色出租车队伍长得看不到尽头,车站门前忙着赶火车的人群熙熙攘攘,火车依然忙碌地进站出站,不需要登记的二等车厢候车室内和站台上,准备过夜的人们已经躺了一地,简直没处下脚了,每个人都带着在印度北部非常流行的大毛毯盖在身上,这种毛毯平时可以披在身上,睡觉时就成了铺盖。要说印度人真是强悍,我觉得躺在拔凉拔凉的地面上,仅靠这么个毯子抵御深夜的寒冷是远远不够的。
    我们的火车要很晚才发车,我们在头等车候车室凭车票登记了信息,放下行李来慢慢休息等待,于是我又有了大把的时间在火车站内外拍照。
 
    我正拍得兴起,走来一个手提棍棒的警察,告诉我说在火车站禁止拍照,要对我罚款250卢比,我横竖想不出在火车站为什么要禁止拍照,一边收了三脚架,一边据理力争,问他这火车站内有没有禁止拍照的告示?他想了半天,说:“没有。下不为例吧。”
 
    大约在午夜时间,我们乘火车离开了加尔各答,这座大城市的混乱,比后来我们到达的首都德里更甚。
    通常我们在提到大城市时,总会联想起钢筋水泥的丛林,但在印度则不然,印度的大城市完全是由无穷无尽的人构成的,这种感觉,用“人海”来形容还略有不足,那更像是人的漩涡。
    初到印度旅行,必须先准备那么几天时间,让身体和感官先适应印度最世俗的一面——嘈杂、肮脏等等,因此选择加尔各答登陆印度有个好处,便是可以一下子投身于人的漩涡,这没准会让适应的过程加快一些。
    一个星期以后,我才更深刻的理解到:在印度旅行,不仅身体和感官需要适应环境,心理上更需要。

----------------------------------------
欢迎光临木吉他的行色空间:
http://blog.sina.com.cn/jasonhou

 
旧帖 2014-03-10 11:31:31
Post #41
Re: 一家人的间隔年——50毫米印度(更新至加尔各答)
 
大公 离线 大公 太棒了。印度教的神话令人着迷,印度的旅行记更让人着迷。期待更新中
 
旧帖 2014-03-10 15:31:17
Post #42
Re: 一家人的间隔年——50毫米印度(更新至加尔各答)
 
JadePan 离线 JadePan 好想去啊,可惜没那么多时间。得走好几趟吧。
 
旧帖 2014-03-10 20:45:24
Post #43
Re: 一家人的间隔年——50毫米印度(更新至加尔各 ...
 
木吉他 离线 木吉他
JadePan wrote:
好想去啊,可惜没那么多时间。得走好几趟吧。

 我觉得全印各主要城市走下来,每个城市平均呆三天的话,一共需要三个月,这也就是走马观花。

----------------------------------------
欢迎光临木吉他的行色空间:
http://blog.sina.com.cn/jasonhou

 
旧帖 2014-03-10 21:49:00
Post #44
三、佛陀故地
 
木吉他 离线 木吉他 三、佛陀故地
 
    印度人分为两种,突突车司机和突突车司机以外的其他人。
    突突车,英文名叫做TukTuk,学名叫做三轮摩的,这种车在多数印度城市就是标准的出租车,所以突突司机肯定是所有来印度旅行的人打交道最多的一个群体了,撑起了全印度城市内部80%的交通需求的正是突突车,而非汽车。
    在印度旅行中,突突车司机们总体上来讲是我们离不开的朋友,然而这些朋友们多数都有满嘴跑火车的毛病,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可以信口开河,当一个谎言被揭穿后,他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再换一个谎言,因此在个别情况下,这些朋友们也会成为旅行者的敌人。
    由于加尔各答是雇不到突突车的,我们与突突车司机的第一次会面延迟到了菩提迦耶的门户小城加雅(Gaya)。
 
    火车到达加雅的时候是清晨,不但没有如我们担心的那样晚点,反而还提前了五分钟。
    我们一走出火车站,就被一帮突突车司机团团包围了,他们七嘴八舌地地问我们是不是要去菩提迦耶(Bodhgaya)。
    同时和这么多司机讨价还价显然是件很吃亏的事情,那会一下子就把自己的底牌全泄了,于是我盯住了其中一位相貌忠厚的司机,先跟着他摆脱人群再说。
    等周围清静了一些,我问他:“去菩提迦耶多少钱?”
    他说:“Come!”
    说着就要帮我卸下背包往突突车上装。
    我想大概司机大哥没听清我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菩提迦耶?”
    他说:
    “Come!”,然后继续装包。
    诚心抬杠啊?
    我差不多是从他手中抢回了背包,严肃的问:“到底多少钱啊?”
    他很不情愿地说:“......嗯,500卢比!”
    这是我在印度初次打突突车,对本地物价还没什么概念,只是觉得无论如何也应该砍砍价,就摆着手对他说:“太贵了,400。”
    “菩提迦耶很远的嘛,30公里啊!”
    实际上菩提迦耶距离Gaya有13公里左右,这是我事后在Google Map上查的,当时我们还没买能上3G网的本地电话卡,只能任凭他胡吹。
    我不想和他耽误时间,作势便要离去,他如我所料的马上答应了我的出价。
    我们把两个背包塞进了突突车狭窄的行李舱,和阿朵一起挤上了座椅,突突车在清晨的凛冽空气中奔向了菩提迦耶。
    刚起步几十米,我突然想起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赶紧拍了拍司机的后背,问他:“400卢比是总价对吧?”
    “不是。”他用手分别点指着我和毛毛说:“你400,她400。”
    ——幸亏我醒悟得早啊,差点中招!
    又是一番争执,司机看上去好像很委屈似的接受了总价400卢比的条件。
    小突突一路风驰电掣,树梢上的朝阳在冬季北印度特有的雾霾中隐隐露出了头,沿途遇到的车辆行人都不多,只有些村里的少女身穿鲜艳的纱丽摆动着腰肢走在路上,与我们刚刚逃离的加尔各答相比,印度的农村简直都透出诗情画意了。不过,她们个个手中提着个水罐往农田里走去,是去作甚麽???
    正想着,突突车停在了一个加油站,司机下车加油,油枪只跳了不到十秒钟就停了,我正奇怪司机怎么只加这么点油的时候,他走到我的跟前,伸手说道:
    “给钱吧,50卢比。”
    “什么钱?”
    “跑这趟的汽油钱。”
    恨死我了。
    我都懒得理论,就坐在车上和他对峙,不一会,他看我没有付钱的意思,只好上车继续开。
 
    菩提迦耶是个极小的城镇,举世闻名的佛教圣地。
    当释迦牟尼还是叛逆的乔达摩.悉达多王子的时候,他于二十九岁逃离了宫廷生活、家庭和刚出生的儿子,跑到森林中苦行,立志要通过禅定和苦修来解脱生老病死的痛苦,可历经六年而仍未得悟。公元前588年的一天,在菩提迦耶附近的尼连禅河边,已经骨瘦如柴的悉达多王子生命如燃尽的油灯般行将耗尽,幸而遇好心的牧牛女搭救,哺以乳粥,才逐渐恢复了体力。他走到菩提迦耶,坐在一棵菩提树下冥想四十九天后,终于得悟正道成为佛陀,从此开创了世界第三大宗教——佛教。对这位世界史上首屈一指的思想家与哲学家,世人尊称“释迦牟尼”,即出身于释迦族的圣人和智者。
    今日的菩提迦耶遍地佛寺,但寺庙之外的主街上却如其他任何印度市镇一样尘土飞扬,从外表看与佛门清静实在不沾边。
 
    菩提迦耶由于常年接待全世界的佛教信徒,酒店客栈都不少,我随便问了几家,居然个个开价不低,怎么也挑不出个满意的住处。
    后来我逐渐发现了门道,每当我走进一家客栈,突突车司机总是会寸步不离的跟着我,虽然他基本并不搭话,但那目的显然是打算先混个脸熟,事后好找店家要佣金。
    我有点急了,便和司机明说请他不要跟着我,车钱我也给了,没事就请回吧。
    话说清楚了,我又走进了下一家客栈,还没等我开口说话,那司机又嬉皮笑脸的从门缝里溜了进来,气得我转头走出客栈回到街上,我也不再找客栈了,倒看看谁耗得过谁。这位司机看我态度坚决,不久的功夫也只好知难而退了。
    从此以后,我在印度和突突车司机过招便形成了一套固定的模式:
    首先,我尽可能做到在目的地事先预订酒店,省得被突突车司机带着满城乱转。
    下了火车或长途汽车后,必然会有一堆突突车司机围上来问我去哪,我先突出重围,不在火车站、长途车站前和他们讨价还价。待周围司机少了,才会开口问价:
    “去×××酒店多少钱?”
    对方一准会说:
    “×××?Come!”
    我再问一次:
    “多少钱?”
    他会报一个不怎么靠谱的价格,我照着一半往下砍,你来我往几个回合双方就价格达成一致之后,我再追问:
    “这是个总价对不?不是按人头收费对不?”
    等他明确肯定了我的询问,我才肯上车。
    在一些游客聚集的险恶旅游城市,比如说德里,还有必要加上一句:
    “不送到这家酒店我可不付钱。”
    在印度旅行,这套打车流程可包治百病。
 
    我们在菩提迦耶最终住在了一位看上去满腹心事的年轻店主人的客栈里,我们的房间陈设非常简单,不过看上去还算干净,我选择这家客栈的原因,一方面由于开价比较合理,另一方面是因为店主人竟然会说点中文,他每每见到我就拉着我聊天练习口语。
    店主人曾经去过广州和日本,见过些世面,对自己整天看着这家客栈的工作十分不满意,我对他说你这也算是中产阶级了,年轻轻的就拥有了一家客栈,这样不是挺好?他说这客栈不是他的,而是他父亲的,他自己的志向是要做一家旅游中介公司,根本不想继承这客栈干下去。
    在我们的住所附近,中国、不丹、日本、韩国等各国寺庙一字排开,互相距离都不远。一进各家寺庙,就可立即与街头的喧嚣完全隔离,进入佛的世界。
    藏寺中清静得有点过分了,寺庙庭院里悄无声息,只有两名俗家弟子正在白塔前打坐,相比之下,隔壁的中华大觉寺大殿前拉起了两条红色条幅,写着“祝贺中国佛教协会属下中华大觉寺××××××××圆满成功”什么的,就差竖个牌子写上“欢迎各界领导莅临”了。敢情中国宗教界的氛围与政界也是差不多的,办事讲究大张旗鼓,放在寺庙林立的菩提迦耶就多少显得有点浮躁。

    不丹的寺庙建筑飞檐重重,配色典雅,在整条街上最为精致,雪山佛国的名号名副其实。
    日本寺庙规模挺大,为了突出菩提迦耶的圣地特色,寺内墙壁上画着悉达多王子从出生到成佛的全过程,对不了解佛教的人来说,是详尽如连环画一般的图解说明,几个西方游客正在认真听他们的导游讲王子如何在城外遇到老人、病患与出殡队伍,从而深深悲悯人间疾苦,立志要摆脱生老病死的轮回的故事,游客们听得频频点头。

(不丹寺与日本寺)

    日本寺内的一侧,设有寺院筹建的孤儿院,数十名年幼的孤儿已吃过了午餐,正在寺院的盥洗池排队刷碗。这些孩子年纪大的有十岁左右,小的只有三、四岁,从懂事以来便没有父母的概念,只知寺院是家。寺里雇请了当地人看护和教育孩子,他们洗完了自己的餐盘,就都回到整洁明亮的教室中由老师带着读书。

    日本人在海外投资文化、教育、慈善事业之多,我觉得在世界上恐怕得算首屈一指了。我在墨西哥便见过由日本人出钱发掘和保护的玛雅遗址,类似的情况在全球各地文明古迹非常普遍;在菩提迦耶的各家寺庙中,亦仅有日本寺除了佛事外,还连带着为印度孤儿做些实事。同为佛门弟子,这比动不动就扯起大红横幅做法会如何?
    我在印度城镇见多了混迹街头无家可归的孩子,他们自幼便无可选择地被成年人污浊的世界吞没,耳濡目染者全是残酷的现实,他们靠行乞或行骗苟活,最终只会成为又一批为了生存不择手段的成年人——这类畸形的人格在印度的底层社会比比皆是,他们的成长历程可参见《贫民窟的百万富翁》。相比之下,日本寺庙内的这些孩子们不仅远离了饥饿与寒冷、能够接受到基本的教育,尤为宝贵的是,他们依然拥有着一尘不染的心灵——我能从他们清澈的眼神和每一个微笑中明明白白地看到这一点,他们的命运,从被寺庙收留的时刻起便截然不同了。
    阿朵独自在日本寺的草坪上玩着滑梯,对她来说,那些肤色黝黑头发肮脏语言又不通的孩子和她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我看看阿朵,再看看全靠自己打饭、洗碗、洗衣的比阿朵大不了多少的孩子们——的确,他们不属于同一个世界,这让人心酸。

 

----------------------------------------
欢迎光临木吉他的行色空间:
http://blog.sina.com.cn/jasonhou

 
旧帖 2014-03-11 09:12:54
Post #45
三、佛陀故地
 
木吉他 离线 木吉他 菩提迦耶的各国寺庙加在一起,也抵不上被围在中心的摩诃菩提寺(Mahabodhi Temple)价值之万一,因为这座寺庙是在释迦牟尼悟道成佛地的原址修建的。
    释迦牟尼创建佛教后广纳弟子,向世人传授苦、集、灭、道四真谛,即人世间一切皆苦,痛苦的根源在于贪、嗔、痴,只要灭除这三种烦恼,便可达到无我的涅盘境界,而灭除贪嗔痴的方法在于正确的修行。他的学说看起来只是鼓励人通过修行摆脱轮回,与印度教的教义似有相通之处。的确,释迦牟尼年轻时信仰婆罗门教义,佛教的部分理论源自印度教,连后来广为流传的佛教中的神话传说也都是从印度教的万千神袛的故事中借用了一些延续下来,然而佛教主张慈悲,认为众生平等,任何人通过修行都可以达到涅盘境界,而印度教则等级森严,众所周知的种姓制度便是直接脱胎于印度教的上古经典《吠陀经》,这是写在教义中、板上钉钉的阶级压迫,故此在印度教传说中是这样解释佛陀的:释迦牟尼是毗湿奴的第九个化身,而这个化身存在的意义,是故意要引诱意志不坚定者的邪魔外道信仰异教,从而走向自我毁灭之路。
    孔雀王朝的阿育王在大杀四方的一系列征伐结束后,尤其是在血腥的羯陵伽战争结束后幡然悔悟,不仅自己皈依佛教,还将佛教立为王朝的国教,在他弘佛的举措之下,佛教很快在周围地区传播,并通过中亚辗转传入中国,这才为其真正的兴盛打下了基础。阿育王在圣地菩提迦耶修建了摩诃菩提寺,这座傍菩提树而建的寺庙经过历代的维护和重修,成为了佛教四大圣地之一。
    这四大圣地,除了佛祖诞生地蓝毗尼位于尼泊尔境内,其他三处都在印度,虽然如此,随着孔雀王朝的烟消云散,佛教在其发源地印度却每况愈下,反在东亚、东南亚落地生根,成了世界三大宗教之一。在今天的印度,佛教徒占全体人口的比例不到1%,在印度各宗教人口排名中仅占第五位。
 
        摩诃菩提寺主塔高耸入云,这种四面方塔的建筑与北印流行的印度教寺庙形式非常接近,只是规模大了许多,且覆满外墙的浮雕不是神像,而是象征佛教寺庙的图案。
脱了鞋子进入寺庙,便听得四面八方诵经之声不绝于耳,即使不见高塔,仅用耳朵也可感受到这寺庙的神圣。

    我们按顺时针转到主塔背后,大名鼎鼎的那棵菩提树赫然便在眼前,时光倒退两千六百年,佛祖就是在此悟道,这件事是如此深切的改变了人类文明史,而现在我足下的某一步,说不定正与当年的佛祖重合,心念及此,只觉其中的意义妙不可言。

    两千六百年——这不是冷冰冰的数字,不是神话传说,这是活生生的历史。
    菩提树旁永远都有各国信徒前来朝拜、打坐,亦有高僧在此说法,从菩提树再转过去,高塔旁有各国僧侣举办的大型佛事,也有数不清的佛教徒以各国各地的不同礼法敬佛,我看到日本僧人头戴标志性的斗笠,在塔下入定,书卷气十足的泰国僧人多手持经文细细研习,藏传佛教弟子在一片浓荫遮蔽的院落无止尽地磕着长头,凡此种种皆昼夜不停。与这番景象交织在一起的,是分秒不曾停歇、响彻每个角落的诵佛梵音。
    在摩诃菩提寺中往来者绝大部分都是朝圣者,在各国教徒之间,或许肤色各异、语言不通,可令人敬畏的同一信仰的力量让他们逾越了任何鸿沟,他们的神情之中都有一种难以捉摸的共同之处——坦然、自信并且专著,故此在这场合之下,他们之间仿佛建立起了虽无形却坚不可摧的纽带,而像我们这样纯粹的游客是极少数,即便混迹在最拥挤的人群中,我们都是明显的局外人。
    佛,无处不在。
    那种情形,就好像我在大学四年级的时候,全班同学都是党员或者团员,只有我还未“要求进步”,于是每天都会被我们的团支书用殷切的目光注视着的感觉。
    我算是明白了,人当真是群体动物,独自一人无法生存,作少数派寸步难行,须是完全依从着多数人,越是将自我身心交付出去才越有安全感,这或许正是宗教赖以传播的道理。
 
    我遇到了一位英语流利的泰国信徒,他是那种我最敬重的一类典型的佛教徒,说话声音轻柔,语速不疾不徐,永远笑容可掬、温文尔雅。我在菩提树边向他只提了一个宗教上的简单问题,他却热忱地带着我转遍了寺内的各处佛迹,跟着他混,真是受益良多。
    他告诉我,佛祖悟道之后,又在此地停留了七周,第一周他欢欣鼓舞地在菩提树下的金刚座上打坐,第二周他转身走到附近的坡上,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菩提树,第三周他在菩提树旁往返踱步,每一步踏过,脚下都涌现莲花,第四周他进入禅定,周身散发出五色光芒,第五周这里有一婆罗门教徒经过,佛祖对其阐述了无论种姓出身,人皆平等的观点,第六周佛祖来到南边的水池之畔,在暴风雨的洗礼中岿然不动,第七周,他接纳了两名缅甸商人成为佛门最初的俗家弟子。
    这位泰国信徒向我叙述佛迹时十分动情,常会模仿佛祖的动作举止,好像当年的情景为他亲眼所见一般。
 
    在菩提迦耶停留的两日时间里,圣地的光辉与浓郁的佛门氛围让我觉得此行不虚。若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来到印度,除了菩提迦耶外,一定还会去佛祖初转法轮之地鹿野苑,以及涅盘之地拘尸那伽,以完成在印度的朝圣佛陀之旅,而我们的下一步,将要离开佛的足迹,前往印度教圣地瓦拉纳西去朝圣恒河了。
    我把预定火车票的事情委托给客栈的店主人,经他帮助查询,近日内从菩提迦耶直达瓦拉纳西的火车票已经售空了,他建议我们先乘车到一个名叫Mugal Sarai城镇,从那再转乘公交车前往瓦拉纳西。

----------------------------------------
欢迎光临木吉他的行色空间:
http://blog.sina.com.cn/jasonhou

 
旧帖 2014-03-11 09:54:01
Post #46
Re: 一家人的间隔年——50毫米印度(更新至菩提迦耶)
 
JadePan 离线 JadePan 记的当年去斯里兰卡,他们的佛教圣地(北部,名字记不得了,太长)也有一棵菩提树。说是当年从佛主得到的那棵树上剪切移植过来的。后来,原生的那棵死了(据说是雷击),印度又从斯里兰卡的这棵上剪了一枝移植了回去。

上面只是斯里兰卡游玩时的道听途说,未必是真。若有冒犯佛教徒的,请谅解,非故意。
 
旧帖 2014-03-11 10:52:10
Post #47
Re: 一家人的间隔年——50毫米印度(更新至菩提迦 ...
 
木吉他 离线 木吉他
JadePan wrote:
记的当年去斯里兰卡,他们的佛教圣地(北部,名字记不得了,太长)也有一棵菩提树。说是当年从佛主得到的那棵树上剪切移植过来的。后来,原生的那棵死了(据说是雷击),印度又从斯里兰卡的这棵上剪了一枝移植了回去。

上面只是斯里兰卡游玩时的道听途说,未必是真。若有冒犯佛教徒的,请谅解,非故意。

这个我也听说过。
菩提迦耶菩提树看上去的确没有2600年,从斯里兰卡重植的可能性是很大。

----------------------------------------
欢迎光临木吉他的行色空间:
http://blog.sina.com.cn/jasonhou

 
旧帖 2014-03-11 21:56:31
Post #48
四、恒河的圣与俗(上)
 
木吉他 离线 木吉他 四、恒河的圣与俗(上)
 
    印度人分为两种,乞丐和乞丐以外的其他人。
    印度的乞丐是逆天的存在,在城市中人流密集处、游客聚集处简直成群结队,在印度旅行,处处都会遇到伸出来的手,你不给,手就一直伸在你眼前,你要是给了,马上就会招来更多的乞丐。我在后来到达的克久拉霍的一处偏僻的寺庙前曾经尝试施舍三名身有残疾的可怜乞丐,由于我掏出来的硬币分配不甚均匀,分得少的那位口中好似骂骂咧咧的非常不满。由此可见,在印度遇到乞丐,舍或不舍其实都是问题。
    印度人普遍视乞丐为正常的职业,就像有人经商、有人种田一样,没什么大不了的。
    既然是正常的职业,就说明这一行不仅对社会有索取,本身也是有贡献的。
    乞丐的贡献何在?他们向社会贡献了施舍的机会。
    在印度教中,轮回与因果报应是对普通人来说最为重要的教义,施舍是修行的一部分。
    比如在印度的每个火车站中,一列火车停靠后,总有小乞丐沿着各个车窗乞讨,越是社会底层的民众,比方说Sleeper车厢的乘客,便越是可能向他们施舍几个卢比,道理很简单,在印度社会地位越低的人,对印度教的信仰就普遍的越发虔诚。
 
    在从菩提迦耶前往Mugal Sarai的列车上,我正在手机上翻阅旅行笔记,忽然有人用手戳了戳我的肩膀,抬头一看是个中年女人,她的手伸在我身边,眼睛却傲慢地看着天花板,见我没有反应,很不耐烦地再次戳我的肩膀,好像我耽误了她的时间,如是者反复了三四回。
    其实我是没明白她想做什么,她的态度实在太理直气壮了,以至于我认为这不是查票就是要罚款,差点就掏出车票给她看,坐我们对面的乘客用英语对我们解释了半天,我才明白这是乞讨。
    乞讨也要有个好态度,也要微笑服务的好么。
    我们对面的那位乘客是个年轻女人,她正巧与我们在同一站下车,这下我们都放心了,只要跟着她下车,应该就不会有坐过站的危险了。
    在印度的火车上是没有报站服务的,没有语音也没有显示屏,所以不熟悉情况的旅行者很容易坐过站。
    这趟火车真是漫长,中午我们只吃了一点饼干水果,我放心地躺在铺位上睡了个午觉。
    待我醒来,便发现对面那女人连声叹息,满脸的愁容,她告诉我们说:我们都坐过站了。
    原来她跟我心态一样,见我们的终点站也是Mugal Sarai,就一直等着看我们什么时候准备收拾行李下车。
    幸亏她还对旅程有点概念,否则我们就这么互相等着能在这趟火车上耗到天黑。
    从此之后,我们就养成了一个好习惯,每次在城市之间移动之前,先在手机上下载好离线地图,在行程中好在GPS上自行查看进度,这一招对于在印度的旅行来说非常奏效。
 
    我们下车的城市名叫阿拉哈巴德(Allahabad),位于恒河与亚穆纳河交汇处,也是个朝圣恒河的好去处,每年1-2月期间在两河交汇处举办的大壶节盛会号称最大规模的人类集会,不过在平日可没有瓦拉纳西热闹。
    我们无奈地在这座城市逗留了一夜,次日一早便赶奔长途汽车站,搭乘发车时间最近的汽车赶往瓦拉纳西。
 
    瓦拉纳西(Varanasi)古称贝拿勒斯,在关注印度旅行的朋友中是个如雷贯耳的名字。这座城市既是印度最古老的城市、印度教圣地,也是佛教圣地,中国古代最酷的探险家大唐玄奘法师曾来此朝圣,并在他的《大唐西域记》中对这座城市有详细的记述。对印度教徒而言,瓦拉纳西的意义便如同耶路撒冷之于犹太人,这是他们梦想中的天堂、离神最近的地方,也是最好的葬身之地,因为据说死在瓦拉纳西便可摆脱轮回的束缚。
    在旅行者口中描绘的瓦拉纳西则呈现出截然相反的不同面貌,有些人认为它是最神圣的心灵归宿,恨不得长住不走,也有人认为这是个污秽不堪的地狱,一天都呆不下去。可以说,瓦拉纳西就是印度的缩影。
 
    我对瓦拉纳西街头的混乱和肮脏闻名已久,并且经过了大城市加尔各答的洗礼,自认为精神已经足够坚强,可从长途汽车下来,转乘TukTuk赶往客栈的一路上,瓦拉纳西的面貌还是让我大吃一惊。
突突车这东西个头并不大,不过当路上有成千上万的突突车与人力三轮车交杂的时候,我们这辆小车左冲右突居然就找不到一条可以钻过去的缝隙,只能一寸寸向前挪动。
    与加尔各答相比,这里的交通参与者除了人以外还多了不少动物,其中最显眼的当然是印度神牛了。作为湿婆大神的座骑,牛在印度有着崇高的地位,尤其在圣城瓦拉纳西这样的地方,牛是绝对不会去拉车或耕地的,它们每天的工作就是作为吉祥物在街头晃晃悠悠,而且绝对饿不死,一方面瓦拉纳西街头有足够的垃圾堆供它们享受饕餮,另一方面,每天早晨在印度城市的街头都会出现很多早起的人们手持自家做的chapati馕饼主动去喂牛,有些人喂完了还会低下头对着牛的耳朵嘀嘀咕咕,希望自己的祷告能经由神牛南迪传到湿婆神那里。
    有牛,自然就有牛粪,瓦拉纳西街道上的牛粪层层叠叠,非得万分小心才避得开。另外,地球人都知道印度是个没有厕所的国度,墙根就是他们的厕所,所以尿骚味、牛粪味、催人迷幻的梵香味在看得出形体的充满尘烟的空气中充分混合以后呛得人不敢大口呼吸,为此,我们不得不每人买了一副口罩戴上。
    现在回想,我们在印度50日中走过了大大小小二十余个城市,要说脏乱,没有任何一座城市能与瓦拉纳西争锋。
 
    突突车总算挣扎着到达了临近客栈的地方,这是闹市区中的闹市区,栉次鳞比的街市上看不到尽头的人流有如一条沸腾着的江河,在这条江河的不远处,应该有一条真正的河流——神圣的恒河也在日夜奔腾,我们预定的客栈就处在河边最好的位置。不过从这里出发到客栈,要穿过极为狭窄的小巷,突突车无法继续前进了,司机告诉了我们大致的方向,说从这里步行出发不出150米便可以到达。
那是下午两点左右,我们为了赶时间都还空着肚子,就盼着尽快到达客栈好好吃顿午饭——配上Lassi、鲜榨果汁,想想都诱人。
    我前后跨起了我们的两个大背囊,毛毛抱起了阿朵,向司机告知的方向没头没脑的前进。刚一扎进小巷,有个十几岁的阳光男孩就迎上来,询问我们住在哪里,我说是Hotel Alka,他热情地说说:
    “Come!”
    然后就一路带着我们往客栈走去。
    那一路何止150米啊,一入曲折蜿蜒的小巷,路况错综复杂,我们眼中的各条巷子都长一个模样,我心中暗骂司机不说实话,这要不是有好心的男孩带路,我们哪里找得到客栈的影子?
    恒河边的巷子并不平坦,好多路段都是上上下下的坡路,我肩上的背包越来越显得沉重,毛毛抱着阿朵就更是走的慢了,阳光男孩却越走越快,总是在前方看得见的转角处等着我们。
    走了十分钟左右,他和路上偶遇的另外几个男孩打了个招呼,那几个孩子开始用英语和我聊了起来,说阳光男孩平素就是个好心的孩子,我们碰到他帮忙算是运气好。
    抱着孩子的毛毛脚下越来越沉重,每逢遇到个高台就坐下来休息,几个男孩看毛毛走不动了,就提出帮我背包,甚至背孩子都行。
    此前我在网上仿佛见过类似的传闻,在瓦拉纳西由于突突车开不到恒河边,有不少人守在路旁替游客作背夫,这门生意口碑不佳,因为无论他们把目的地说得多么遥远,等背起包来往往没走几分钟就到了。我们现在已经走了十几分钟,难道还有必要半路雇背夫吗?
    即使遭到了拒绝,男孩们也还是不死心,他们一直跟着我们前进。
    那天我们在巷子里高高低低的穿行了1500米都不止,最后实在走不动了,阿朵又闹着不肯自己走,我们只得坐在一处巷口准备卸下背包长时间休息。
    阳光男孩在前面对我招手说:
    “就快到了,两分钟”。
    既然如此,还是再坚持一下吧。
    又在暗无天日的巷子里转了几转,我们总算是看到了客栈的招牌。
    我暗自发愁:这一长串迷宫般的巷子,等我们离开瓦拉纳西的时候可怎么走得出去啊?
    进客栈之前,我给了阳光男孩10卢比的带路小费,他的朋友们都大叫着给少了。
    客栈给我们预留了一间面向恒河的豪华房间,说是豪华,也只是面积比较大而已,陈设却是很旧了,门窗不怎严密,怕是晚上会有蚊子。我们经历了这巷子里的负重跋涉,顾不上挑剔房间,也顾不上用餐,先都一头栽倒在床上。
    歇了一会,推开木窗,我看到冬季的雾气中,宽阔的恒河就在我脚下缓缓流淌,河上飘着几艘小船,每艘船旁都聚集着大群的水鸟,那是船上的人们在往空中抛洒食物呢。近处岸边的石阶上,有三三两两的印度教徒正在恒河中沐浴。
    此番景象,立刻帮我们缓解了一身的疲劳。

----------------------------------------
欢迎光临木吉他的行色空间:
http://blog.sina.com.cn/jasonhou

 
旧帖 2014-03-11 23:40:20
Post #49
四、恒河的圣与俗(上)
 
木吉他 离线 木吉他 用过午餐,我们精神大振,都想立刻便冲向恒河边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瓦拉纳西在中国网络上之所以特别出名,与一篇流毒甚广的名为“恒河浮尸”的帖子大有关联。那个长帖我也曾拜读过,帖子中用数十张限制级照片把瓦拉纳西描绘成一个令人倒胃口的混合了牛粪、垃圾与尸体的可怖城市,说河面上每天都能见到几具正在腐烂的浮尸,而浮尸旁的人们却在若无其事的继续沐浴、漱口,相关的照片真是触目惊心。
    不必来到恒河边,我也明白这帖子是无聊拼凑起来的,中国网络上莫名喜欢抹黑印度的人,与为印度高唱赞歌的人都不少,毕竟印度与中国一样列为金砖四国,国情上也有同为文明古国、同样发展起点低、发展速度快、人口负担重的共同点,两国之间的对比难以避免,不过抹黑到那个帖子的程度者也真是少有。
    我们在瓦拉纳西住了两天时间,尽管我一直期望在恒河上见到个把浮尸,可却一直未能如愿。出殡的倒是络绎不绝。
    我们见过有人扛着死去亲属的尸体一路穿过小巷来到河边,将裹尸的黄布揭开,用恒河水为尸体洗脸的,那尸体脸部已经腐烂得难以辨识,我们实在没敢细看。按说这也够重口味的了,不过与那篇帖子相比还是小巫见大巫。
    恒河之水确实不怎么干净,可也未见得脏到令人发指的程度。饮恒河水是印度教徒的一大乐事,有砖家不知怎么求证出恒河水尽管并不清澈,但实际化验全无细菌的说法,我真不敢信,别说恒河水了,一路上我们就连印度的自来水都没喝过,入口的全是瓶装水。不过跳进恒河水里沐浴看上去倒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
 
    初到恒河,岸边三教九流的各色人等确实教人大开眼界,加上时时还得小心脚下莫要踩到牛粪,一时间眼睛都不够用了。
    我们正散着步,眼前迎面来了一位戴着高度近视眼镜的老爷子,口里喊着“Hello”,冷不丁向我伸出了手。我甚至没来得及思考,自然而然的反应当然是和他握手,没想到这一握上他竟然就再不撒手了,二话不说便开始在我这条臂膀上推拿,这举动吓了我一跳。
    说不定老爷子还有点功夫底子,我较了较劲想把手撤回来,他面露微笑暗自运足了内力,硬是纹丝不动。
    揉了两分钟,他乐呵呵的开口说道:
    “年轻人,我观你气色不正,恐怕已有隐患在身,来来来,待我帮你马杀鸡一番,收费公道童叟无欺”。
    好家伙,一不小心就着了道。
    我和他推心置腹地交了半天底,才让他确信我是一分钱也不打算掏的,这才放开了手。
    印度人中凡是有机会从外国游客钱包里挣钱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就是不征求你的同意先强行提供服务,然后再报价,反正只要你得了好处我就可以趁机勒索一笔了。上面说的这位马杀鸡老爷子如此,在各个景点先讲解后收钱的导游如此,在那些突突车司机口中一言九顶的“Come”也是同样的道理。这种行为在我看来已与诈骗无异了,可对于印度人来说好像是正常的商业行为。
 
    我们沿着恒河一直走到日光西斜的时刻,恒河边处处皆是石阶浴场,全天有人浸在河水中沐浴;许多穿着橙色僧袍、脸上涂成灰白色的苦行僧在河边的石头祭坛或是石阶上打坐修行,他们身上挂着接受施舍的零钱口袋,有的还模仿湿婆的造型手持个长长的三叉戟;还有卖印度首饰、卖杂货小吃的小贩向来往游客招揽生意;孩子们在岸边跑来跑去放着风筝;神牛从容地踱着步,享受着它们高品质的慢生活;猕猴在墙沿与树木之间亢奋地跳来跳去,争抢着地盘与食物。岸边的建筑多是客栈餐厅,间或夹杂着几座圆塔形的、石雕的古老寺庙,以及巨大到有点超现实的穆斯林风格威严城堡。夕阳下,建筑和行人都被笼罩在一圈金色的光芒中,在经久不散的雾气掩映下,静静的恒河意味深长地沉默着。与停满花花绿绿的船只的这一侧岸边相比,清静的彼岸只在雾中勾勒出一条模糊不清的灰色界限。这场景看上去既不属于当今时代,也不全然象是穿越回了中世纪,而是仿佛处于一个被架空的时空中。
 

(瓦拉纳西街头的一处信息丰富的涂鸦。上半部分是湿婆一家,眼镜蛇缠颈,苦行僧式的蓬乱头发,三叉戟都是湿婆大神的显著特征;下半部分是毗湿奴的化身罗摩和他妻子吉祥天女的化身悉多,旁边跪着的是他们的盟友神猴哈努曼。左右两侧的人物是印度教历史上的圣人,右侧这位的形象在印度街头随处可见,他叫Shirdi Sai Baba,,是19-20世纪横跨印度教与伊斯兰教两大宗教的圣人,以及世界著名的精神导师,他自称、并且印度人民也相信他是神的化身;左边这位叫做Sathya Sai Baba,生于1926年,他声称自己是死于1918年的Shirdi Sai Baba的转世。这两位大师在世时都有若干教人难以置信的神迹,不过亦有人批评他们为略通些魔术手法的神棍。)
 
(放风筝的少年)
 
    在这个异样的时空中,恒河边的散步本该非常令人享受,但有那么两件事对我们来说颇为困扰:
一是每走过一段路,就有做租船生意的掮客象牛皮糖般粘上我们,口里不停地碎碎念:
    “要船吗?要船吗?要船吗?”
    我摆手说不要,他们会现出一幅难以置信的表情:
    “不要?!好时段啊。好夕阳啊。好价格啊。Come!”
    这让我顿时得自己好像犯了什么不可理喻的错误。
    另外一件事对我们来说更加难以接受,我们带着阿朵在这条街上走过,回头率颇高,有好多印度人都停下来逗着阿朵玩,还要和阿朵拍照。本来这可以是件好事,哪个做父母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招人喜欢呢?可逗就逗吧,拍就拍吧,为什么,为什么每个人都要在阿朵的小脸蛋上捏上一把呢?这算是什么风俗?
    有的人是在要求和我们合影的时候顺便捏一下,有的人干脆就是突袭——他们快速接近阿朵,在我们都来不及反应的瞬间便偷袭得手,身后只抛下一连串得意的笑声。阿朵开始还不以为意,后来被捏的多了,感觉有点委屈,于是开始对接近她的人都抱有戒心,被捏了脸蛋之后表现得非常愤怒,可她越是抓狂,周围的印度人就越是觉得她可爱,于是捏得更加欢乐。
    在旅行开始之前,只听说过在印度摸小孩子的头顶是不礼貌的,要得罪人的,我们都谨记在心了,可没想到捏脸蛋这种看起来更过分的行为在这里居然是正常的。哼,我尊重你们的风俗,你们为什么不能也多少尊重一点我们的礼仪规范呢?
    后来我们简直不敢让阿朵在街上走了,只好轮流抱着她,这样多少可以为阿朵避免一部分骚扰。

----------------------------------------
欢迎光临木吉他的行色空间:
http://blog.sina.com.cn/jasonhou

 
旧帖 2014-03-11 23:43:33
Post #50
四、恒河的圣与俗(上)
 
木吉他 离线 木吉他 冬季的瓦拉纳西,夜幕降临得很早,街灯点亮的时候,阿朵红着一边小脸蛋气鼓鼓的跟着我们回了客栈。
    我倒是还有些意犹未尽,晚餐过后一个人又从客栈来到了河边,这一次,我往与下午相反的方向走,准备去著名的烧尸庙看看。
    晚上九点的瓦拉纳西,连著名的恒河夜祭都已散场,河边大路上人烟已经非常稀少。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斜倚在河边的栏杆上,看到我走近了,他凑上来用极不熟练的英文对我说:
    “在这个大建筑的后面,就是烧尸庙,你想进烧尸庙吗?”
    我抬头看了看,那建筑的后面的确似有火光。
    看我不置可否,他热情的说:
    “Come!”
    嗯......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我采取的对策是任凭你口吐莲花,我只一言不发,自顾自地向前走。
    少年毫不气馁,一直在我旁边跟着。他先是提醒我烧尸庙不能拍照,然后自称是烧尸庙的工作人员,不是导游,可以为我免费讲解,也不问我是否需要,便开始介绍烧尸庙的一些典故,每讲一句,后面便跟着个令人生厌的“Understand?”
    我们很快走到了露天火葬场的边界,眼前不远处薪柴满地,火光冲天,熊熊燃烧的红色火焰在这漆黑的夜色里分外刺眼。火葬场后面高台上的寺庙便是所谓烧尸庙了。
    我真没想到,深夜的火葬场依然是这么繁忙。
    根据印度教的规范,教徒死后都应采用火葬,而能进入瓦拉纳西的火葬场往往是他们生命中最后的心愿,因为如能在此地火葬并将骨灰洒入恒河,来世必能得福报,更厉害的是,在此烧尸还将有机会抽取到真正八星八剑的幸运大奖——脱离轮回之苦,所以,无论白天黑夜,这火葬场从来没有过一刻停歇。
    少年在一旁兀自滔滔不绝,我一直没有搭腔,直到他说起那火葬场中的火焰都是从烧尸庙中引来的,而那烧尸庙中的火种,已经持续燃烧了3500年未曾熄灭过的时候,我对这话的真实性非常怀疑,于是惊讶的反问了一句:
    “真的吗?”
    “当然。”见我终于开口,他显得很亢奋:
    “你要不要进火葬场看看?你可以走到非常近的地方看尸体是怎么火化的。”
    我说我在外面看看就好了,我对这种场面感觉心里不舒服——这话其实半真半假,虽然看着眼皮底下的死者被烧化不仅相当惊悚,而且更是件悲伤到触痛心灵的事情,不过象我这样对各种未知领域都抱有一份好奇心的人,倒不至于为此而拒绝进入火葬场,可我实在是不愿意在这少年的陪伴下进入火葬场,这会让我感觉受到了胁迫。
    “好吧,我理解。”少年继续说了下去:
    “看到旁边窝棚里那位老婆婆了?她是个穷人,没钱的人,Understand?
    她来瓦拉纳西是为了在这等死的,你看她在为自己收集柴火,Understand?
    不同种姓的人在火葬场里是排在不同的高度的,象她只能在最低的一层烧尸,Understand?
    你知道烧一具尸体要多少时间吗?要三个多小时,Understand?
    你知道这要用多少木柴吗?这个不太好说,和气候条件、死者的身材都有关系,不过平均看大约是300公斤,Understand?
    你知道买一公斤木柴需要多少钱吗?上好的木柴可以掩盖尸臭味,所以价格很贵,有2000卢比一公斤的,也有1000卢比一公斤的,最差的木柴也要500块钱一公斤,Understand?
    象这位老婆婆这样的穷人,他们是买不起木柴的,所以我们印度人经常会向烧尸庙布施钱财,以便帮助穷苦人积攒买木柴的钱,Understand?
    我们为什么会这样做?因为这是善行,会增加我们的Kama。什么是Kama?就是‘业’嘛,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嘛,Understand?
    你是否希望为自己增加一些Kama?这对你是有好处的,Understand?
    那么你打算为穷人捐献多少公斤木柴呢?”
    我越听这套逻辑清晰、无懈可击的论证越是心惊——那少年就像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一拳将我击倒了,他的身影在我眼中刹时高大了,甚而至于要榨出我外套下面藏着的“小”来。
    不过我也羞愧万分的察觉到,即使听了这一席慷慨陈词,我也仍是舍不得让钞票就这么从我的钱袋里飞出去——这不科学!第一,少年是主动缠上我的,也没问过我要不要听他的讲解,还曾明确的告诉我说他不收钱。第二,以这少年的年龄,是否真在寺庙里工作都是很可疑的事情。第三,他英文日常会话都磕磕绊绊的,怎就偏偏这一套话说得无比流利呢?综合种种情由判断——这是个圈套,是个与我国一些知名寺庙中的“烧香骗局”如出一辙的圈套。
    我连火葬场的边都没沾,只在外面远远的听了他一顿忽悠,如果就这么就范的话,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啊?
    少年看我沉吟,继续敲着边鼓:
    “你把钱给我,我帮你交给庙里的嬷嬷,你若不相信,可以跟着我去庙里,直到我把钱交到嬷嬷的手上,Understand?。”
    听闻此言,我心想无论这圈套本身怎么可气,他的讲解我总是听了,给些小费并无不妥,于是就掏出来100卢比的钞票,客气地对少年说:
    “我不必跟你去庙里,请你代我把这100卢比捐给庙里好吗?谢谢。”
    谁想那少年竟把我的手推了回来,严肃的说:
    “我问的是你要捐多少公斤木柴。刚才你也听到了,木柴有2000卢比、1000卢比的价格,最次的也要500卢比一公斤,请你说个公斤数吧。”
    我听了这话,不由得怒火中烧,心说我不想拆穿你,你却当我真不明白这钱终归是落入你的腰包吗?你若光明正大地做导游,把价格说在明处,我未必就不肯雇你,可你偏偏要编谎言来骗钱,如今面子里子都给你了,你却还好意思嫌少?
    你来我往几个回合之后,少年仍是一步也不肯退,只是逼着我说个公斤数,我逐渐没了耐性,心里打定主意要给他个教训,干脆把手上的100卢比收回了腰包,对少年说:
    “既然100卢比你不肯收,那只得算了。”
    话说绝了,我转身就走。
    少年眼都红了,追上我愤怒的喊道:
    “你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刚才我说的你都听懂了吗?你以为我们印度人民是好糊弄的吗?你不尊重我们吗?”说来说去只是这几句车轱辘话。
    他一路在我耳边吼到客栈门口,看我要从河边拐弯进巷子时更急了:
    “算了,你把那100给我得了。”
    我一直都忍耐着情绪,洗耳恭听他的咆哮,就冲这个,怎能再给他这100卢比呢?
    “你等着,我叫我爹和兄弟。”说着,他一边继续跟着我,一边拨打电话,用印地语与电话那头快速地说着什么。
    客栈到了,我大步走进了前厅,少年在后面大叫道:
    “你就住这里?我知道了,我认识这里,明天!明天你给我等着!”
    我一路都未曾再与这少年说过一句话,这时实在按耐不住,从客栈里又转了出来,直视着少年的眼睛说:
    “我等着。”
    说完,我没有第一时间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冲上了客栈的天台,在那里点着了一根香烟,我夹烟的手指气得微微颤抖。
    脚下,恒河在没有月光的黑夜里静静流淌。

----------------------------------------
欢迎光临木吉他的行色空间:
http://blog.sina.com.cn/jasonhou

 
» 城市 » 北京 » 精华和推荐 » 一家人的间隔年——50毫米印度(全文完,感谢关注) 862

 邀请xuliang1215参加此活动